白居易仔细看那只器物,是一只大木箱子,三尺长,两尺宽,两侧各有一个圆洞,正中间是一个把手。
这会是什么?白居易还真没有见过。
这时,旁边的薛清轻轻咳嗽一声,一下子便提醒了白居易。
“这就是....风箱吧!”
郭宋奇怪看了他一眼,“白校书见过风箱?”
白居易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微臣是第一次见到风箱,刚才路上听薛清介绍过,所以一下子想起来了。”
他的诚实态度郭宋还算欣赏,他拍了拍风箱道:“准确说,这是叫做双动前后式风箱,原本是军器监研制出来喷射火油的,但发现它同时也能鼓风,用在冶炼上能大大提高铸铁的品质。”
“可是....它和水力有什么关系?”白居易忍不住问道。
“这话问得好!”
郭宋微微笑道:“你看到的这只风箱只是一个小型风箱,如果建造大型风箱,用在大型冶炼炉上,靠人力就不行了,如果用水力驱动,产生一种前后运动的力量,那么驱动大型风箱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白居易灵光一闪,连忙道:“如果是前后驱动的力,那么织布、榨油都没有问题了。”
郭宋点点头,“说得很对,但水流驱动叶片是一种转动的力量,怎么把它变成一种前后的力量,这就需要水力研究所来仔细研究了。”
白居易连忙道:“可无论如何,小型风箱可以大力推广,让每家都有一个,以后家里做饭就很省力了。”
白居易深入百姓生活,他知道居家做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点煤炉子总是点不燃,或者总是会熄灭,很多人家都用竹筒子吹火,如果有一架小风箱,做饭烧水就太省力了。
郭宋欣然道:“这个想法可以实现,你写在报纸上,让商家来和太学联系,然后进行推广。”
郭宋回到官房,有从事禀报,“弘文馆顾馆主已经等候多时。”
郭宋点点头,“宣他来见我!”
不多时,弘文馆馆主顾况匆匆走进郭宋的官房。
顾况原本是润州司马,是仅次于韩滉的江南文学领袖,郭宋在成立弘文馆后,韩滉便推荐他出任馆主。
郭宋随即封他为正五品中散大夫,出任东宫赞善大夫,领弘文馆馆主之职。
顾况年约五十余岁,长得方面大耳,气质儒雅,他原则性很强,却又善于变通,属于那种不拘泥古板之人。
比如他严禁学生在宿舍里喝酒,重打了杜少康三十棍后,但同时他又宣布,重大节日在餐堂聚餐时可以喝一点葡萄酒。
“微臣参见殿下!”顾况躬身行一礼。
郭宋摆手笑道:“坐下说吧!”
虽然只有相国和大学士才有资格在晋王官房内坐下议事,但郭宋显然很尊重顾况,也请他坐下。
“感谢殿下厚爱!”
顾况受宠若惊,在郭宋对面坐下。
“微臣求见,是想谈一谈世子的教育问题。”
郭宋笑道:“先容我打断一下,问一件事。”
“殿下想问什么?”
“今天我在太学遇到了弘文馆校书白居易,他下午去报馆兼职,他告诉我是馆主同意的,我有点不太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况笑了笑道:“他下午去报馆兼职确实是微臣同意的,准确地说,他是代表弘文馆的学生们去报馆兼职,那个民生栏目不是他一个人负责,而是由整个弘文馆的学生负责,这是微臣和报馆杜主审谈好的。
比如每天去西市采集各种物价,就是弘文馆学生去做的,微臣觉得,让学生了解民间疾苦,对他们有好处。”
郭宋淡淡道:“那白居易每月从报馆赚取的俸禄呢?是不是交给弘文馆?”
顾况迟疑一下道:“殿下,白居易家境贫寒,他要奉养老母,还有一个残疾兄长也需要他养活,所以.......”
郭宋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特许他兼职!”
“殿下,今天微臣来谈世子,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
“你请说!”
“殿下,微臣鼓励弘文馆学生接触民间疾苦,分派调查任务,对学生的影响很大,但这些事情都和世子无缘,就只有他一人无法参与,说到底,还是一个安全问题,所以微臣就像和殿下商议,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让世子也和大家一样参与这些活动?而不是孤立其外。”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道:“也是可以做到的,但要付出很大的人力,至少需要上百人为他提供安全保护。”
“殿下,可是他世子,不是一般的人,给世子付出一点代价,不是很正常吗?”
郭宋点点头笑道:“馆主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吧!”
“微臣还想说说世子下午旁听政事堂议政之事,微臣认为偶然去一天就可以了,完全不用每天都去,殿下正当盛年,等世子主政还要很多年以后了,现在不妨让他做一些非官方的事情,比如慈幼,比如文学社,再比如民间匠人比赛等等,这既然锻炼他的能力,同时也能让他有所作为,用不着每天去考虑天下大事,那不是他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顾况的建议让郭宋深有触动,他缓缓点头道:“馆主说得有道理,我会考虑适当减轻他的负担。”
顾况笑道:“希望殿下尽快决定,并配备好安全保护,微臣明天下午准备带他们去新丰县,那里住在数千名十几年前从相州逃离瘟疫来长安的百姓,微臣想让学生们拜访一些长者,从他们口中了解瘟疫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好世子也能一同前去。”
“好吧!我考虑一下,如果可行,我就会尽快安排!”
“那微臣告退!”顾况行一礼走了。
郭宋来回沉思踱步,最后他吩咐左右道:“速去宣内卫王统领和周副统领来见我!”
王越和周岷异口同声反对,让世子再度出门,这可不行。
王越连忙摇头道:“殿下,卑职也知道让世子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这是好事,但真的没法确保安全无事,我们是做防卫的,深知很多事情是防不胜防,一旦出事,就是大事,不能让世子冒这个风险。”
周岷也道:“殿下,唐州商会忽然销声匿迹,看似他们已经收手,但卑职认为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而且它在我们手中栽了大跟斗,他们一定会报复,这个时候切不可让世子置于危墙之下。”
“你们觉得这个时候,唐州商会还会冒险行刺?”郭宋问道。
周岷躬身道:“殿下,这就是一个风险和收获相比较的问题,他们确实不会轻易再出手了,比如潘相国或者杜相国的孩子走在大街上,唐州商会也绝不会出手,因为风险太大,为他们冒险不值得。
但世子就不一样了,世子的价值太高,远远超过了风险,如果有机会行刺世子,再大的风险对他们也值得。”
“周将军说得对,请殿下慎重!”王越也劝道。
周岷又劝道:“卑职已经派人去草原,调查那个粟特人康鸿信的背景,等彻底铲除了唐州会,再安排世子外出也不迟。”
郭宋沉思片刻道:“如果不是世子,而是一个长得很像世子的人,你们觉得唐州商会会冒险吗?”
王越和周岷面面相觑,这是要用假世子做饵,钓大鱼吗?
“殿下,就怕顾馆主不答应!”王越迟疑一下道。
郭宋一摆手,“顾馆主我会去说,我就问你们,方案行不行?”
周岷沉思良久道:“如果店殿下一定要做,,但殿下要有心理准备,就算到时抓住刺客,也不一定会有收获。”
“你认为不会有收获?”郭宋注视着周岷。
周岷点点头,“卑职和唐州商会反复斗争了近一年,卑职很了解这个组织了,非常慎密,尤其在栽了大跟斗后,再也不会给我们机会,就算抓住刺客,也就是个刺客而已,卑职还担心会伤到别的学生,都是高官子弟,如果他们知道世子只是替身,恐怕.......”
王越轻轻用脚碰了周岷一下,周岷这才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停止说下去,他见晋王负手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郭宋站在窗前沉思不语,半晌他淡淡道:“周将军说得对,我们没有必要行险棋,世子之事取消,既然他们现在加强了各种防范,很难再有漏洞,那我们还是向回追溯,追查他们以前的行踪,那个粟特老者比较醒目,就继续追查他,我相信会有线索。”
“卑职明白!”
两人行一礼,告退了。
郭宋负手站在窗前,一阵心烦意乱,这个隐藏得极深的唐州商会就像他背上的一根毒刺,不除掉他们,他就始终不得安宁。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郭宋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让他看不到一点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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