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寄生囹圄竟悠然
众长老起身之后,都恭敬侍立在谢清云两侧。
他们个个表情严肃,陈小猫能感受到他们眼中的质疑。
那种冰冷目光像无数小蛇在她身上游走,让一向我行我素的陈小猫内心生了小小怯意。
她的手缓缓从四郎手中抽出,但她马上就感觉到,四郎不但不肯放开,牵她的手反而变得极其用力,像在默默跟她承诺自己的决心。
她只好微微侧头,再度发挥自己脸皮极厚的本事,把那些盯着自己的长老当做空气。
谢清云对四郎一揖,道:
“近来紫霄阁诸事绵绵不绝,清云愚钝,需要尊主提点决断,还请您尽快回到出云山。”
四郎静静听谢清云说完,低眸缓缓道:“兄长随意决断便是,我不想回去。”
“尊主这是何意?”
“尊主闭关三年,怎会一出来就性情大变,说出这种话?”
“莫不是因为这妖女…”
几位性急的长老终于忍不住发出质疑。
四郎忽然抬头,冷冷地目光扫过那几人的脸。
喧哗立止,一片沉默。
他淡淡道:“她不是什么妖女,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而坚定,不容任何人质疑。
谢清云将目光转到陈小猫身上,阴冷地瞅了她片刻。
陈小猫则侧头与他目光相对,她毫不示弱,摆出一副“你拿我没办法”的表情。
“四郎,”
谢清云忽然改了称呼:“我知道你想带她走,但今日陈小猫杀死庙祝一事并不简单。”
我没有杀死庙祝!没有!
陈小猫睁大眼,十分不服气地盯着谢清云。
谢清云挑起一只眼,瞧了瞧陈小猫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竟然有一丝得意。
四郎微微蹙了眉:“为什么?”
“这个老庙祝身份并不普通,是叶大帅的养父,这几日,叶大帅就要奉皇命回京参加五月蟹宴。若是随随便便放走嫌犯,恐怕…”
谢清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这种事情四郎自会掂量轻重。
目前徽国边塞战力最强的军队有三支:
北有北策军,常驻鬼方边界,以张鹤为帅,是皇帝陛下的心腹部队。
南有南策军,常驻徽吴边界。统帅范恒,因其曾与魏王过从甚密,常年受皇帝陛下猜忌。
而叶谦大帅统帅西塞军十多年,长年征战北徽与西蜀边界,在军队中威望极高。而且此人从来只问边关战事,不问政治,很受皇帝敬重。
传说叶谦大帅出身贫苦家庭,幼时被家中抛弃,是被一位好心的老人家收养,才能留下一条性命。
他自小苦练战技,又得奇人传授兵法,早早入了行伍,屡立军功,一步步走到今日。
因为从小饱尝人世疾苦,叶谦对自己的养父至孝,这是尧京人都有所耳闻的。
很难想象,如果他回京之后发现自己的养父被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四郎沉眸,眼神有些为难,许久才道:“那你们想怎么做?”
“起码要弄清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能轻易放走任何可疑的人。免得寒了边关将士的心。”谢清云道。
“所以,你们要把小猫关起来?”
谢清云有点受不住四郎问话时那种不露锋芒却直指人心的眼神,将头侧向一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四郎的语气终于妥协。
听到四郎的话,陈小猫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中空了一块。
虽然她从四郎的表情中看出,这件事很为难。但他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把自己交出去吗?
她不断劝说自己要体谅四郎,既然他的身份如此贵重敏感,自然是不能任性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直到四郎低头望向她,说了声:“不要害怕,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她心中豁然开朗,嗯,他还是她的四郎尧京西.出云山.紫霄阁大约因为四郎的缘故,陈小猫的待遇还算不错。
她被关在后山一个小院中,这院子比她和四郎的家还要宽敞一些,每日有人专门来打扫卫生,饭食也是根据她的需求准备,甚至连四郎喝的茶,都有人伺候冷热。
虽然小院四周都设有结界,但是,每日有四郎陪着,她也懒得到处走动。太过无聊时,她便叫出祝隐跟自己下两局双陆棋。
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让她感觉从未有过的舒爽。
她在院子里一面活动四肢,一面想着:
这个牢坐得很上档次,而且还可以省下房租和餐费,实在是值得长期坐下去。
有时谢清云会来找四郎,他便会出去一会儿。每次出去之前,他会在她手上画一道符印,嘱咐她遇到任何危险都要捏碎符印向自己呼救。
虽然陈小猫心中温暖,但她也会觉得,四郎有些过分小心了。他既然是紫霄阁的主人,谁又敢在他眼皮底下搞事呢?
紫霄阁议事厅内,谢清云屏退了旁人不无担忧地问:“你果真是要娶那个山野丫头?”
四郎的语气没有半点退却的余地:“兄长,我要娶谁,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你与她过往有嫌隙,但她就是我要娶的人。”
谢清云见四郎坚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他又谈起对老庙祝的调查,这位老庙祝一向不善交际,平时很少与人交往走动。但他当了一辈子庙祝,对自己这份营生感情特殊,所以,在叶大帅发迹之后,仍然不肯呆在家中。
“这人平日里脾气和善,很少与人交恶,所以不太可能是仇杀。而且,我在他身上发现了噬元术的痕迹。”
谢清云咂了咂嘴,想起上次林廷之的死还没有破案,心中不禁更添焦虑。
四郎将自己与陈小猫在三百年前的所见所闻讲与谢清云听。
千机殿虽然覆灭了,但他们留在当今朝廷里的钩子还在,那位神秘的贵人还在,所以诡异之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二人条分缕析,看出这一个又一个诡异案件中,潜伏着不少朝廷暗潮。
灯下,四郎的眼神充满疑惑:“周云生那件事里,除了诚王,他的那些画最后还送给了哪些人?
林廷之等八人被杀,你居然轻易地从他抽屉中找出了魏王与吴国勾结书信,这信是真的吗?还是…有人故意想让你找出来?
还有,如果叶帅真的是一位孤臣,那人又为何会对他的养父下手呢?”
谢清云答道:“前两个问题,是可以直接查的。至于第三个问题,恐怕还要从叶帅下手。”
四郎淡淡一笑:“看来,你也清楚不是小猫做的。”
“她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我看不出她有任何杀人的理由。
然而我只有你一个亲兄弟,难免要担忧,她这人是非不辨,真心不明。我…不想你被她伤到。”
谢清云眼神又泛起一丝忧虑。
四郎只道:“兄长,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后,二人陷入长长的沉默,直到议事厅外一阵喧哗。
息长老三两步跑进来禀报道:“叶谦将军已经到京,听说此事,就直接驱车往出云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