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九章 尧都艳闻污清名
望着崔氏母女远去的背影,四郎感叹:
“这林大夫,便是崔滢滢口中,后来嫁与的丈夫。
他肯冒着无事生非被入罪的风险,带官差来护崔滢滢母女,也算得上一个有担当的人。”
陈小猫道:“何止有担当,你可知当年那本《莺莺传》是怎样消失的?”
“难道是他?”四郎有些惊叹。
这天下流言无尽,尤其风流才子与痴情女子的艳闻,历来都是茶余饭后最好的闲谈话题。
要想让《莺莺传》消失,就算帝王之尊也未必能达成。
这位林大夫怎能凭一己之力成就这样的事?
陈小猫道:
“来之前,我曾让郑吕秋查过。
在崔滢滢死后,林大夫也意识到那本《莺莺传》对妻子伤害至深。
他散尽家财,将所有《莺莺传》的刻本全部搜罗,付之一炬。
然后,他干了一件当年星曜山庄我师父与师兄们干过的事——舍身入魔。
徽国上下,若有谁敢谈及《莺莺传》中的旧事,便会被他化成的魔物侵扰。
这魔物擅于幻化躲藏,连紫霄阁都感到棘手,贴出书告让国人勿传艳闻。
如此过了数年,终于没有人敢随便提及此事。
《莺莺传》从此再不为人所知。”
四郎不禁有些同情:
“若是崔小姐能放下过往,与这林大夫一起安然度日。这天下本可以多一对让人羡慕的贤伉俪。”
“情之一字,无人可以勉强。
这一次,崔滢滢还未对张生情根深种,便看清了他的面貌。
我们也算尽力而为了。
至于林大夫与崔滢滢是否还有缘分,只有看造化。”
漫天飞絮飘过,陈小猫忽然想起:
“不久就到五月,我们可以在此住一段时间。
平日里你作画我烹饪饭食,等到玛瑙蟹出水时,好好饕餮一顿。”
“就依娘子所言。”
如此,二人又在越州逗留大半年,待四郎将江南的四季风情都收入画中,才启程去了尧京。
岁末,尧京大雪。
山河茫茫,群玉白头。
陈小猫算了算,还有十几日便要过年。年后再过十五天,就是上元节。
据说张昔与韦氏就是在上元节花灯会上相遇。
二人一见钟情,韦氏倾心张昔之才,从此以后非他不嫁。
此次陈小猫和四郎来尧京,就是为了这位韦氏。
夫妻二人刚在太液池边租了宅子,便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莺莺传》又出现了。
若说上一次的《莺莺传》是自传,如今这本《莺莺传》便纯属造谣。
陈小猫翻了翻,不但张生与莺莺相会的内容极其露骨,这书还将林大夫塑造成一个坏人姻缘的假药贩子。
诽谤——是来自流氓才子的恶意报复。
张生逃出越州后直接奔赴尧京,见无人发告捕他,便想着要将千里桥上所受的气找补回来。
恨意如毒液侵蚀着他本不纯良的品性,不觉滋长出这一副用流言毁人的心肠。
《莺莺传》成书两月,尧京城中艳闻风靡,已是洛阳纸贵。
陈小猫有点担心崔滢滢和林大夫的处境,便潜回汐镇崔家老宅查看。
才至巷口,就见崔家大门上已经挂起喜气的红灯笼,款款红绸将四面围墙都绕了一遍。
门口有人在发糖,引得一众小孩在糖盘下跃跃欲试。
陈小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那么投入的孩子,一问之下才听说:林氏医馆的大夫已经得了崔老夫人的允诺,与崔小姐定下婚约,要娶她为妻。
汐镇街头流言四起:
“尧京有人写书,说这崔小姐曾与才子张昔欢好过。”
“那林大夫岂能喜欢这样的轻佻女子,看来也是迷了心窍。”
“《莺莺传》中也提到林大夫,说他医德可差了。唉,以后去越州,都不知道该不该找他问诊。”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陈小猫悄悄隐入崔宅,却见一女子站在绣房内,隔着珠帘对外面那人道:“如今滢滢已无清誉,公子又何必…”
帘外之人恭敬答道:“我也不比姑娘好多少。声名扫地,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帘中人沉默了一息,似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许久,女子缓缓揭开珠帘,纤玉弱柳般立在檐下,对林大夫行了礼,道:
“如此,滢滢便等上元节那日,公子的喜轿。”
阳光清朗,照在那柔弱少女的脸上,漾起一层微暖幻光。
这一次,《莺莺传》中的那个痴怨女子,与她无关。
回到尧京,四郎得闲便与陈小猫登山看雪,不觉将鸦灵山和北方山脉都登了个遍。
二人于雪地中闷炖羊肉,对着漫天雪絮饮下暖香奶汤。
四郎在风亭下提笔作画,陈小猫则着一袭红绒斗篷,在空寂万山中飞跃起舞。
落款时,每幅画中都有一抹飞红。
直到上元节来临,灼灼花灯从东御街铺到太液池。
灯烛璀璨,河池流金。
韦氏女将在这一天与张昔一见钟情。
四郎独自出门,陈小猫则雇了一匹羽翅天马,着一身英武戎装,带了几个小厮去逛街。
来到韦氏魂魄讲述的初遇之处,陈小猫远远便见到几排灯谜从天垂坠。
软糯少女领着两名小丫鬟,驻足灯谜前,凝眸思索。
上一次,韦氏就是在此处猜灯谜,无意被张昔抢了正要猜出的谜面。
韦氏本要与他争个高低,张昔却当场做出一首诗赠予韦小姐,从此赢得芳心。
回到此时此刻,韦氏想出一点头绪,还未敢去摘取那灯谜,身旁一个阴柔些的白衣男子已先伸手。
韦小姐微恼,抬起眼睑睨了那男子一眼。
未料,另一只纤长大手以极快手法抢在了二人前面。
韦氏小姐和张昔都愣在原地,望向摘取谜底的人,眼中怨他好不知趣。
青衣公子并不看这二人,只对着那谜面独自微笑,转身要离开。
“这位公子,难道不见你身旁这位小姐正要取你手中的谜面么?”
张昔没好气地叫住破坏他好事之人。
青衣公子收敛微笑,冷蔑道:
“方才你在这位小姐身旁徘徊已久,就算我不取这谜面,恐怕你也要跃跃欲试。”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喝道:“你…胡说。”
四郎不再理会张昔,正要离开,那人却又纠缠上来,道:
“你这人好没君子风度,还不快将谜面还与这位小姐。”
如此一闹,韦小姐反而觉得有些没意思,只道:“我并没有想猜这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