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皇后微红着眼眶,低声哽咽:“说到底,都是臣妾太过懦弱无用。这些年,臣妾一直闭宫养病,对小六鲜有过问。”
“有人在暗中要谋害小六,臣妾这个亲娘,竟懵懂不知。好在这些年小六平安无事,安然长大成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真是无颜再见皇上了。”
裴皇后目中含泪,以手帕捂着眼,转过头轻轻啜泣。
宣和帝难得自省自责了一回:“说来也怪朕,当年是朕轻信了郑氏,令她代掌凤印掌管宫务,也纵得她的心越来越大,竟生出歹意。”
“这如何能怪皇上。”裴皇后红着眼道:“臣妾是中宫皇后,管理后宫是臣妾的分内之责。是臣妾失责,方令小人有机可乘。”
宣和帝眼中怒气汇聚,张口就要传口谕降罪郑婕妤。
裴皇后忙出言拦下:“皇上请息怒,臣妾还有一言,不吐不快。”
“当年之事,到底没有真凭实据。只凭查证的线索,郑氏绝不会甘心承认是她所为。一旦动起干戈,此事想遮也遮不住,定会传出宫中。”
“小六立储典礼刚过,一切以稳妥为要。这件事,还是暂时压一压。等日后,寻个别的由头,发落郑氏也就是了。”
宫闱丑事,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宣和帝最重脸面,裴皇后这番话,正合他的心意。闻言略一点头:“皇后说的有理。只是,这么一来,就委屈小六了。”
“父皇,儿臣不委屈。”六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及时接了一句:“母后已经和儿臣说过了,儿臣也以为,此事不宜声张。”
“之前二皇兄被封府禁足,已闹得沸沸扬扬。要是再传出郑婕妤这一桩事,天家体面何存?”
宣和帝听了这番话,怒色稍稍缓解:“既然小六也这么说了,那就先压下此事。”顿了顿,又道:“小六你放心,朕迟早要算这笔账。”
六皇子目中露出孺慕和被亲爹喜爱的愉悦:“儿臣先谢过父皇。”
宣和帝眼里有了一丝笑意,招呼六皇子去批阅奏折。六皇子恭声应下,随着宣和帝一同去正殿。
裴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关,总算蒙混过去了。
两日后,裴皇后召了二皇子夫妇进宫。
二皇子妃愈发清瘦,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眉眼间的暗淡,目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唯有看着衡哥儿的时候,眼眸才有真正的亮光。
程锦容陪在裴皇后身侧,和二皇子妃见了礼之后,见二皇子妃清瘦憔悴得厉害,心中顿生恻隐之心,轻声道:“娘娘愈发清减了。”
二皇子妃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当着二皇子的面,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裴皇后目光掠过二皇子,忽地说道:“元泰,本宫有话单独和你说。你随本宫去寝室。”
做贼的人,总有几分心虚。
二皇子目中闪过一丝警惕,转念又想,卢公公是永安侯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再者,宫中并未传出什么动静风声,想来,宣和帝和裴皇后为了宫中体面,是要将毓庆宫里出了内鬼的事压下去了。
二皇子恭声应下,起身随裴皇后离去。
二皇子妃对丈夫的去留安危,毫不关心。二皇子走了,她甚至有心头巨石被挪走的释然。
她看着程锦容,低声道:“程太医,对不起。当日若不是你,我根本无法安然生下衡哥儿。可殿下恩将仇报,暗中令刺客对你动手。我…”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到底平安无事,二皇子殿下也受了责罚,不必再提。”程锦容轻声打断二皇子妃的自责:“再者,这件事和娘娘无关,娘娘何须道歉。”
二皇子妃目中愈发苦涩:“夫妻一体。殿下做过的事,我这个二皇子妃也难辞其咎。我如今真是无颜见你了。”
程锦容心中暗叹一声。
江敏躲过了前世难产身亡的命运,可显然,有二皇子这样的夫婿,她在二皇子府中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二皇子在私下凌虐正妻一事,知道的人总有几个。她也正是其中一个。
看着被折腾得如枯败的残花一般的二皇子妃,程锦容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沉默片刻,扯开话题:“不知娘娘身体恢复得如何,我为娘娘请一回平安脉吧!”
二皇子妃身体微微一颤,反射性地推辞:“多谢程太医美意。府中有太医,每隔三日就为我请一回脉,不必劳烦程太医了。”
事实是,她身上有许多见不得人的暗伤。根本不便让太医看诊。每次都是私下让贴身丫鬟红云敷药。
二皇子在人前收敛了不少,装也装出个改过自新的样子来。心中怨毒,却有增无减。凌虐会使人上瘾,心里阴暗扭曲的二皇子也只折腾端庄贤良的正妻。
二皇子妃不肯看诊,程锦容不能勉强,便将话题扯到了衡哥儿身上。
一提起儿子,二皇子妃脸上才有了真正的笑意。
衡哥儿迈着小腿四处走动,不时地转头喊一声“娘”。二皇子妃柔声应着,目光追逐着儿子的身影。
为了衡哥儿,再多的苦难她也要忍下。
此时,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一对“母子”,在寝室里相对而立,冷冷相对。
没了外人,裴皇后连做戏的心情都没了,冷冷道:“元泰,你可知错?”
二皇子心中倏忽一沉,面上故作镇定:“母后说什么,儿臣实在不懂。儿臣之前做了错事,被封府禁足。这三个月来,儿臣处处谨小慎微,行事说话不敢有半分差池。到底错再在何处,还请母后明言!”
裴皇后冷笑一声:“好,本宫就明言一回。”
“元泰!你心中嫉恨自己的六弟被立为太子,又恼怒亲舅舅倒戈。所以,私下动用了永安侯安插在毓庆宫里的内应,在立储大典前一日,令卢公公损坏太子礼服。”
“本宫要是严查到底,就会查到永安侯的身上。”
“这一箭双雕的妙计,亏你想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