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不念是武林翘楚,有脑子有武功,难得的是还猥琐。
在暗杀这种不入流不正道的事情上,他带头可比那些老古板靠谱多了,所以莫让等人也愿意跟着他搞事儿。
你看,前几次不就得手了,如今长辈哪个不夸他们有勇有谋,于边疆战事助力颇多。
众人分外激动,今夜又冒着寒风游过塞外跟边城隔绝疆域的白杨滇湖,躲在芦苇荡里看着前方塞外侵扰昭国边城最重的塞外赛瑟里部落驻扎之地。
陈不念现在是小头目,众人都听他的,什么时候潜伏过去,什么时候出手,全看他。
林素握住腰上的长剑,目光如电,只等着陈不念一声令下,但她总觉得今晚这个人好像有些心神不念,以及...犹豫。
有问题?
林素不敢出声,但陈不念心中起伏,集中于一件事——这赛瑟里部落距离他们前两次弄过的部落距离不远,遇袭且死族长跟大将的事应该已经传过来了,为何这些巡防的士兵步伐如此稳健?
要知道塞外之人天性好战,但纪律远不如昭国,一个士兵的巡防状态往往意味着军队的纪律跟状态。
这些人如此稳健,不外乎一个原因——他们知道最近有昭国的武林人士暗袭,但,他们不怕。
不好,对方恐怕有高手庇护了。
陈不念是极狡猾的人,察觉到危险后,当即决定苟一下,撤退撤退!
陈不念刚下令,众人虽惊讶,但刚要走,
嗡!!
羽箭破空而来。
左右两翼竟都被包围了!
众人匆忙从芦苇荡中出,斩断这些箭矢,好在他们武功都不低,可破箭雨,但肯定扛不住一波一波的箭攻。
撤,快撤!
众人都通水后退入水回对岸,却发现后面的白杨滇湖中有十几艘草船从两边封锁而来。
也是今夜星际无光,风大,他们并没察觉到后面湖泊有船只靠近。
该死!
陈不念见左翼弓箭手队伍中有一粗狂健硕的铁甲将军正在指挥,便提剑掠出欲要对方首级。
但他剑锋还没靠近这位将军,旁侧小兵打扮的男子就猛然提刀劈来。
刀剑相接,内力抨击,陈不念感受到了对方的境界,哦,同境界啊。
同境界之人他怕谁?
哦,两个女人。
但不怕男人。
陈不念当即抽剑转影,忘周山的剑道走大气,但陈不念是个异端,他就喜欢诡诈刁钻的,所以同辈之人但凡不如他诡诈的,基本都吃了大亏。
眼前这个刀客如是,但陈不念也不恋战,将此人逼退三招后就朝那将军杀去。
骤然!
那将军忽露出诡色,陡拔刀。
那刀气纵横,陈不念骇然惊恐。
这....一苇渡江!!
陈不念是个韧性极强的人,固然第一时间认定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想要挣扎一下,也得亏他不久前有跟云魅厮杀过的经验,当时就险险避开对方的刀路,欲迅猛抽身而退。
至于能不能退成功,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刀锋已然划破他的衣服,即将入皮肉。
闪电般的弩箭飞射而来,射在刀锋上,将它强势打歪。
“谁!”一苇渡江级的高手十分惊疑,他没想到有人能在洞察之下靠近并袭击。
他顾不得陈不念,目光一扫,忽面色大变,急急朝赛瑟里部落的大将冲出。
那一刻,陈不念见到刚刚射来弩箭的一艘草船上。
是了,十几艘草船里面竟有一艘并非他们自己人。
有人混进来了。
草船那边已开了厮杀,但那一人与船上隔着十数米射弩。
黑夜不见星光,此人竟还瞄准了劈砍的刀锋,救了陈不念一命,并且,她人已掠起,于其他艘草船上跃射,以可怕的速度上岸,并且朝岸边巡防营小队中隐藏的大将冲去。
论距离,自然是那高手更近。
但论速度,此人竟比一苇渡江级的身法还快许多,两边两条线在黑夜中仿佛撕开黑幕,然后...真正的大将骇然看着对方冲来,心悸之下,他拉了缰绳,御马欲跑。
但他听到了后面有凌厉的风声。
来了吗?
定是他们这边的一苇渡江高手赶到了吧。
大将正如此想,却见那风声来到了他脖子上。
飞鸟投林的长剑,在芦苇荡边凄冷江风相随下摸过他的脖子,又回去了。
铿,长剑入手,明谨侧身斜接对方高手怒意滔天的一刀。
这一刀,她硬接了。
但也不算太硬,因为配上了身法跟卸力剑诀,剑刃滑转,她身法如电似魅,转瞬脱离了这一霸道刀力,并于转瞬到了对方身后。
高手吃惊,果断一个背刀术。
兵器相接,似有铿锵,然后是虚无。
高手转身,见到对方已然提剑抽身离去,再一看,原来陈不念等人已经上了草船——草船上的那些弓箭手已经被她同行的人给斩杀了。
对方跑了,并且是杀了大将后抢了他们的船跑了!
这一时半会的,他们也抢不到船啊。
“混账!!”高手怒极,一刀劈过,刀气纵横,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
“去查,查那个女子的身份,昭国什么出了这么可怕的人物。”
他还没瞎,能看出对方年纪很轻。
剑心通明级的大荒刀客亦是惊惶。
自己都四十多了,也才这个境界,但对方看似二十出头,已然能在一苇渡江级高手的攻击下从容击杀大将离去。
莫非昭国气数如此强盛?内里这般厮杀,竟还能诞生这样的武学奇才。
“那两人应该是大荒武界的阿史那跟苍籍,阿史那是极富盛名的宗师级刀客,特地来相助塞外的,你们今天能活下来,算是命大。”
在草船上用最快时间斩杀塞外士兵抢夺下草船的胥野说到,其实他自己也被称作宗师,但那是剑道人觉得他传播剑术,不计较传承隐秘,觉得他品德不速,特地给的尊称,其实他自己也就剑心通明级,跟陈不念打斗五五分成的胜算,委实不敢担当这个尊称。
真正的大宗师就如阿史那那般恐怖。
“什么命大,不得亏你们来了么,对了,你怎么会来。”陈不念很不客气地问坐在边上给林素包扎的明谨。
明谨看了他一眼,“来救你们。”
陈不念一愣,胥野:“不是来救你一个人的,你脸红什么。”
看见陈不念尴尬黑脸,众人闷笑,但陈不念脸皮厚,很快转移话题,“你们怎么知道大荒高手过来了?我原以为他们还需要一些时日,毕竟大荒现在也参战了,这些狗东西,速度够快的。”
胥野翻了个白眼,“我们消息不够灵通,并不知道大荒派高手助力塞外,所以当谢姑娘来通知,我们就知道情况不好。”
“我师傅呢?就来了你一人啊,还有雪鹰堡,他们最出息的两个弟子可都在我这里,欸,这些当师傅的,一个个心太硬了。”陈不念自己嫌弃师傅,还非要拉别人下水。
“他们去支援别的地方了,大荒那边过来很多人,听说宗师级几乎都参战了,还未知是否有上善若水级的过来。”
众人齐齐吃惊。
阵仗这么大?
“所以你特地赶来?我听说...你们家应该很忙。”
如今众人都知道她身份,特别惊讶明谨能亲身前来。
“政治大局,我一介女流也做不了什么。”明谨替林素包扎好后,递给她一瓶药,让她分给其他伤势重的人,然后笑了笑,“倒是你们,保重自己,你们也是一国子民,同样珍贵。”
她思想成熟,素来对他人有顾全之念,如此嘱咐,十分慎重。
众人心中一暖,男子更是各个面上染红。
这一遭凶险,好像也不是很吃亏。
能得此风华人物温柔以待,已然大赚。
明谨不知众人所想,只是伏腰将染血的手放入冰凉的江水中洗净,寒凉中,她道:“边疆战事,情报很是要紧,你们避讳朝廷那边,不信任,若是可以,可以考虑我这边的探子情报。这件事,我已跟不忘前辈他们提过,但对情报的审核判断,得靠你们自己。”
“下次,不要冒险。”
“毕竟打战靠的是长久,以更强更多的兵力,犯比对方更少的错。”
“今夜的事,我不希望再看见。”
众人还记得她柔声却严肃的一番言语,再见她登岸后上了下属准备的马匹。
陈不念问她接下来要去哪里?
莫非要去她父亲所在的主战场?
“不知道,但我留在这里,你们会有危险。”
她笑着骑马走了。
关于她话里的意思,不少人都懵懂,但陈不念顿悟——今夜过后,大荒必知她是谢明谨,亦会派遣诸多宗师前来抓她,若杀,可断昭国武林未来一柱,若不杀,可留下来钳制谢远。
所以她只能走。
还得人尽皆知。
三日后,都城之地都知道了谢明谨在边城出没,且救援武林英豪时顺手宰了一个塞外部落大将。
王宫高处,檐上红瓦流淌雨水,梨白衣提剑看着远方,听到身后褚兰艾靠近。
梨白衣转头问她,“听说你要去边城。”
“父王不允,君上跟宗室也不赞同,到底是弱了,若是过去帮忙不成,怕是还得成对方拿来威胁朝廷的负累。”
梨白衣道:“你武功是低了一些。”
褚兰艾清冷面上略异样,还有些无奈,“谁让你这几年进步飞快,你若要拿我跟斐无道跟谢明谨对比,我自认不够资格。”
梨白衣垂眸,“我也不够资格。”
轻笑了下,褚兰艾倚靠柱子,“师傅说过,武道随心,修的是自己的命数跟抉择,你既要承担君王的安危,就得分心,不过这也能磨练意志。”
“不,也能磨练剑术。”
褚兰艾微微皱眉,“自上次蛊祸,还有其他事?”
“我感觉到,这宫中有本不该出现的一股力量,很强大,隐秘很深。”
梨白衣隐忧很重,“她曾跟我说,一国兴亡在边疆,但如何兴,如何亡,基本原因在朝堂,她既不能确保她父亲是否会尽力,但也不知道朝堂是否值得让他尽力。”
这话很厉害。
并非一味怀疑谢远。
褚兰艾却是秒懂,“我明白,父王跟我说最近朝中又有狐派抬头,兔死狗烹,狐狡贪食,我已劝父王跟宗室其他人定要坚定大义,万万不能自毁城墙,但....你知道,宗室是王权的一部分,而王权建立于朝堂之上,那些阁部重臣,文武之家,才是决定这一切的关键。”
两人都没提及君上,因为她们这些年已然看透——君王并不昏聩,但并不强势,他的意见似乎随朝廷主流把持,若是太平盛世,如此堪为明君,可若是国乱之时,怕是孱弱。
但这也不能怪他,先帝驾崩,他尚年幼,得那些重臣拥护得以上位。
“我在想她的踪迹已然暴露,大荒派遣出来的高手岂不是视她如肉包子?”
两人对视,满是担忧。
而苏慎之等人则在想——若她自己前往边城送死,又不肯在暴露后撤退,能活下来吗?
三日后,陈不念等人所在的西北边城中某一淮阳临湖水榭之中,今日小雨,江上无船舶。
阁楼中,明谨竟在此!
虚虚实实,如此遮掩行踪。
她盘腿坐在塌上,双手垂放膝盖修内力,院子里马棚中的那匹骏马正在吃草,吃着吃着,它忽然有些不安,身体往马槽内退了退。
它退的时候,一个黑影进了。
那是一个提刀魁梧的黑影,上墙无声,踏瓦无痕,刀锋在鞘,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他站在墙头看着阁楼中修炼的明谨。
似有所感,明谨睁开眼,对上对方仿若草原鹰狼的森冷目光。
此人面熟。
是阿史那。
一蹙眉,明谨探手握住边上挂着的剑,同一时,阿史那幡然跃起,拔刀一劈。
刀风霸道,直接进入阁楼中,轰然巨响,栏杆已被斩断,那一刀甚至进了屋内,地上木板被斩裂,碎片横飞中,明谨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
剑与鞘两分,后者被她随手一扫,飞向跳进来的阿史那。
斩断,再提步来杀,明谨并不于他正面硬杀,脚下一点,欲跃出阁楼,却见外侧刺来一把长枪。
枪尖刺破湿润的雨滴,那枪速快如闪电,让雨滴都无法应对,所以它破开了,在空中如盛开的花。
而这枪尖也像在明谨的视觉囊括它的时候,它将刺入她的眼眶,并穿透她的脑壳。
这一战,两大宗师,围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