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鹏没有在长安城多待,很快便整顿队伍,从褒斜道穿越秦岭,打算南下汉中,并且进一步抵达益州。
走在路上,郭鹏依然心情不好。
从之前发生的事情之中,郭鹏看出了一丝不太好的迹象。
尽管现在这样的迹象并不明显。
郭瑾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也只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并无法承担郭鹏更多的期待。
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真正的会把持权力与群臣作斗争的皇帝,一位封建帝王。
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郭鹏知道自己不该有更多的期待,可是偶尔,他还是会有一些期待。
现在知道期待大概率要落空,他有些失落。
感受到郭鹏的失落,虽然不知道失落的原因,但是曹兰知道该如何缓解郭鹏的失落。
曹兰主动找郭鹏讲话。
“都说秦岭道路难行,当初你带兵去汉中的时候,我可是紧张了许久许久。”
郭鹏扭头看了看曹兰,而后呵呵笑了几句。
“那时候,我刚收拾完马腾韩遂没多久,就有人主动要把汉中献给我,汉中的地势就太重要了,秦岭道路难行,汉中易守难攻,刘璋得到汉中就能以汉中作为屏障抵抗我,那么将来我要南下取益州,难度就会无限增大。
拿下汉中,攻打益州的难度就下降了一半,我还能提前修缮道路,提前储蓄粮草物资,到时候军队就能更多,也能走的更远,又能挽救很多条人命啊。”
“那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曹兰望着郭鹏不复年轻的面庞。
“当然担心,但是机会就在眼前,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车窗外经过修缮的秦岭大道:“你看看,虽然秦岭大道依然不是绝对安全的,但是修缮之后,更多的人可以通过这条路和关中沟通。
汉中承上启下,把关中和蜀中联系在了一起,蜀中的特产货物就能通过这条路抵达关中,然后通过宽敞平坦的关中大道前往凉州或者是关东,整个蜀中就被盘活了。”
曹兰顺着郭鹏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蜀中的局势,原本就是困龙之局,拿不下汉中打不通秦岭大道,蜀中就会被困死在这里,只有道路交通改善了,蜀中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所以说,为了修路,付出些许代价也不在话下。”
曹兰转过头看了看郭鹏。
“你记得为了修这条大道死了多少人吗?”
“记得,目前为止,约有十一万,不过多为战俘,少有本地人。”
郭鹏点了点头。
“十一万…那也很多了啊。”
“路是要修的,而这种地势,想要不死人,恐怕是办不到的,尽管如此,路也必须要修,和大运河一样,大蜀道也必须要完全修通!”
郭鹏的意志和当年一样坚定,在修运河和修蜀道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任何疑惑。
曹兰沉默了一会儿,十分感叹。
“快修完了吧?”
“快了,汉中和蜀中的路已经修完了,现在就剩下云州南部的道路了,蜀道从关中贯通到云州,又从云州和交州相连,伯宁在交州,元皓在云州,两人的重要人物就是把云州和交州的道路连接在一起。”
郭鹏做了一个合二为一的手势:“如此,云州连接益州和交州,就不再是蛮荒之地,而是经商者必经之地,交通繁盛,地方必然可以有所发展,这就是我所期待的。”
这样说着,郭鹏握住了曹兰的手:“只要能把路修通,付出的代价迟早会有收回来的时候,路修不通,商旅不行,数十年后云州必然废弃,为我浴血奋战的士兵的血就白流了。”
曹兰深深地凝望着郭鹏。
“说是远游,说是带咱们出来游玩,可你心里眼里,还是这个天下。”
郭鹏愣了愣,随后微微笑了。
“我亲手建立的国家,我能不在意吗?没人比我更希望它更好,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
“退位做太上皇,鹏郎,你真的愿意吗?”
“要不然呢?”
郭鹏看着曹兰:“我不愿意,还有人能从我手里把皇位抢走?阿兰,我可没说谎,我要是继续当这个皇帝,我非得死在皇位上不可,我活着比累死在皇位上对魏国更有好处。”
曹兰点了点头。
“对我也是。”
郭鹏一愣,然后笑出了声。
“多大岁数了,老夫老妻都快四十年了,还说这种话,不嫌臊得慌。”
“嫌我老了?”
曹兰忽而收起笑容看着郭鹏。
郭鹏一愣,抿了抿嘴唇,而后咧嘴一笑。
“怎么可能,我和你一样,我也老了,还比你大一岁,我又怎么会嫌你老呢?”
“那还是老了,我和你一样,都五十多岁了,总之就是老了,对吧?”
曹兰吸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郭鹏。
郭鹏咂咂嘴,左右看看,就有点后悔之前郭承志想钻进来的时候没让他进来。
有孙子在,曹兰还能收敛一些,没有外人在,可不就直接对着自己开火了吗?
最近一段时间曹兰的脾气不太好。
郭鹏一开始有点疑惑,觉得刚离开洛阳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怎么到了长安以后就这样了?
然后郭鹏琢磨着,算了算,发现曹兰差不多也到了更年期的岁数,性子一改往日的沉静,变得话多且稍微有些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生气。
曹兰的生气和一般人不一样。
一般人生气那是面红耳赤大吼大叫,动辄上手宣泄愤怒,就显得很没有教养。
曹兰不同,她很有教养,多年皇后生涯更让她养尊处优,一般不对别人生气,只对郭鹏生气。
她生气的时候就静静的盯着郭鹏看,也不说话不动手,就那么盯着看,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
曹兰的眼睛和当年一样圆溜溜的,眼仁比一般人大一些,也更黑一些,漆黑的眼珠子和宝石一样光亮亮的。
高兴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全是光彩,特别好看,所以生气安静的时候那眼珠子里没了光彩的样子才特别渗人。
没人可以让郭某人害怕——除了曹兰之外。
老实说,曹兰也已经五十多了,当奶奶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说是年轻姑娘,该有的鱼尾纹一样有,该有的衰老的迹象一样也不少。
不过她生活环境好,营养丰富,性子沉静,又把早年郭鹏教给她的健身的好习惯延续至今,所以身体还是很不错的。
郭鹏本身对女色也不是很看重,更在意的是和她们相处的过程是否宽心,是否放松,是否舒服。
权力斗争太累,行使权力更累,郭鹏需要的是休息,是沉静如水的女子,而不是激情洋溢乐乐呵呵如火一般的恋爱。
他的精力都在斗争中用完了,没有更多的需求了,现在就想安稳的活着,别无他求,也不会感觉没有年少轻狂过就是什么很遗憾的事情。
结果曹兰进入更年期了。
好家伙,一言不合就生气,生气就盯着他看,出去骑马的话就掀开帘子继续盯着看,就是不放弃,弄的郭鹏十分崩溃,还不敢声张。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闹矛盾,随行者哪个能干预?
把郭瑾放在这边都要头大如斗不知所措,还有谁敢干预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之间的小矛盾?
所以郭鹏真的是相当的郁闷。
之前几次矛盾好不容易打个哈哈混了过去,结果不小心失言,曹兰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纠结起了老的问题。
郭鹏就想着,她不会觉得自己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再找个年轻姑娘一顿祸祸吧?
虽然说男人总喜欢年轻漂亮的,但是人和人的体质是真的不同。
有些七老八十了还能老夫聊发少年狂,狠狠骚一把,来个一树梨花压海棠,有些就不行,比如郭某人,精力早就用光了,哪里还能继续祸祸年轻姑娘呢?
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给郭瑾折腾许多弟弟妹妹出来让他劳心烦神?
郭鹏当然是不想也不会这样去做的。
但是曹兰显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郭鹏,就是想要个说法。
于是郭鹏只能硬着头皮和她拗字眼。
“我不是说你老,阿兰,我是说我们老夫老妻,快四十年了对吧?老夫老妻,是指时间长久的意思。”
“还是老。”
“这…我总不能说我们是久夫久妻吧?总也不能完全不提老这个字吧?老将老臣之类的,都是指经验丰富资历深厚的意思,和老夫老妻一样,都是褒奖之意,绝无责怪之理!”
“可我真的老了,五十多岁了,还能不老吗?寻常人家五十多岁都算高龄了,我没觉得自己不老。”
“那…你自己这样说的,不是我说的。”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老,对吧?”
曹兰微微一笑,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又不动弹了。
郭鹏无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他郭某人一辈子无耻双标,凭着他的无耻和双标不知害死了多少人还洋洋自得不以为意,没成想到老,这报应居然算在了曹兰的更年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