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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血凤鸣桃山(中)

将夜 猫腻 6994 2024-11-04 12:44

  

熊初墨站在神辉之前,无情地扼住那只火凤的咽喉,炽热的道殿里回荡凄厉的鸣啸——那啸声越来越厉,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痛苦。

  

火凤愤怒地挣扎!

  

无数炽白的光浆从它的身体上剥落,落在地面,点燃一片无源的火海,那道肃杀的剑意,隐藏在它的身体里,不停暴发!

  

熊初墨脸色骤然苍白,神情却依旧漠然,瘦矮的身躯,在那道磅礴力量的加持下,仿佛天神般威严无比,显得那样的强大。

  

有很多人始终无法理解熊初墨的强大,比如叶红鱼,既然西陵神殿掌教的称谓并不能带给修行者先天强大,那么他的强大来自哪里?这个猥琐恶心的矮子凭什么能够拥有五境之上的境界?就因为他是昊天的一条狗?

  

有人试图做出解答,但那些答案都是猜测,熊初墨依然站在万丈光幕之后,无比强大,扼住命运和火凤的咽喉,令人觉得不公的继续无敌。

  

熊初墨的巨掌继续前移,桃山上方的夜穹,随着他的动作,仿佛也向地面靠近了一分,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拍了下来。

  

火凤一声凄鸣,光羽四散,那道自它身躯内暴射而出的绝世剑意,也无法抵挡夜穹的压力,啪的一声碎作了无数片!

  

剑意被熊初墨的手掌生生拍碎!无数细碎的剑意,激悳射而飞,尽数落在了叶红鱼的身上,血红色的裁决神袍上,出现无数裂口,里面隐隐有血水渗出。

  

这便是恐怖的反噬。

  

叶红鱼的脸色很苍白,眼眸深处的星辰流失灭亡的过程骤然加速。

  

血红色的右袖在天启的力量之前,尽数化作虚无,露出她如玉般的手腕,剑意已然尽灭,但她的手里依然握着剑。

  

黑发不停飘舞,如狂风下的瀑布。

  

她看着熊初墨眼眸无情无绪,没有灵魂。

  

她的灵魂在燃烧,她的生命在燃烧,她身躯上无数伤口里流出的鲜血在燃烧,她用西陵神术把自己的肉与灵,尽数燃烧成圣洁的神辉。

  

她要拥抱近处的熊初墨。

  

与很多年前被羞辱的拥抱不同,她的拥抱没有别的意味,不狂热,不冷酷,只是平静平静地邀请他一道死亡。

  

熊初墨看着燃烧的叶红鱼,眼瞳微缩,感觉到其间隐藏的大恐怖。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声如雷般的暴喝迸出双唇!

  

“奉天斩!”

  

他是西陵神殿之主,他的声音便是雷鸣。

  

深夜的桃山,雷鸣响彻峰巅谷底,震醒大地泥土深处冬眠的生物,惊了夜穹里那些不再挤出雪花的厚云,直至来到夜穹深处不知方位的神国。

  

夜穹向着地面缓慢地碾压过来。

  

裁决神殿里那道霸道、不可阻挡的力量变得更加清晰而直接。

  

熊初墨的手掌,最终破开了叶红鱼最后残留的剑意,扇开那些圣洁的光焰落到了她的肩上,实实在在地印了下去!

  

噗的一声闷响。

  

叶红鱼的右肩处衣料尽碎,露出赤裸的肌肤。

  

她的肩在炽热的光焰与恐怖的力量里,依然溢着清新的香。

  

赤裸的香肩,在圣洁与恐怖之间,很是诱人。

  

熊初墨的手掌,落在了这片香肩之上。

  

瞬息间他想起很多,回忆起很多,眼神微变眼瞳更深,如豆如如豆般的油灯,有些幽幽,有些满足,有些贪,有些叹。

  

掌落,她便死了。

  

即便她是叶红鱼,被昊天的力量击实,也必然要死。

  

唯一令熊初墨有些不解的是,她的眼神还是那般的漠然。

  

修道如痴,难道真的能痴狂到无视生死?

  

下一刻,熊初墨才明白叶红鱼为什么如此平静。

  

因为她不会让他的手掌像当年那样,如此轻易地落在自己的身体她的右肩上绽开一道伤口,就如身躯上别的地方一样,鲜血淋漓,裁决神袍四裂,然而就在血水之下,在伤口深处,有金线闪耀。

  

这根金线,这些金线,便是她与普通修行者最大的区别——修行界无数强者,她和宁缺是真正的异类,他们是真正的狠人。

  

她修道如痴,痴者狂也,她没有痴狂到无视生死,但她痴狂到把自己的身体修成了一把剑,那才是她真正的道剑。

  

裁决神袍裂了。

  

剑鞘裂了。

  

她,这把剑,正式出鞘。

  

金线,美妙-地弹起,曼妙-地飞舞,轻轻柔柔来到熊初墨的手掌上。

  

与巨掌相比,那道金线,比秋天最细的稗草还要细柔。

  

但那是她的本命,比最锋利的剑还要韧,不可断,不可绝。

  

嗤的一声轻响,熊初墨将要触到她肩头的食指上,多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血水从线里溢出,瞬间便见白骨森然,然后断绝。

  

熊初墨的食指,如熟透的果实般,落下枝头。

  

熊初墨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眼瞳深处,涌出无尽的痛楚。

  

他瘦削的脸庞上,涌现出无尽愤怒。

  

然后,瞬间尽数归为平静。

  

他面无表情,手掌继续下压。

  

便是五指尽断,手掌齐腕而落,他也要把叶红鱼拍死!

  

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叶红鱼不可能再给他机会。

  

叶红鱼闭眼。

  

紧接着,她敛了全部的剑意。

  

残破的裁决神袍,如枯叶般卷起,裹住她的身躯。

  

一丝剑意,都不再泄出。

  

甚至连生机都不复存在。

  

前一刻,还像是一把剑的她,这一刻,变成了无知无识的顽石。

  

就像是多年前,魔宗山门外明湖底那些布满青苔的顽石。

  

那些顽石上刻着两道剑痕。

  

更多年前,那些剑痕是轲浩然留下的。

  

后来,有些新的剑痕是她留下的。

  

现在,她把自己变成了那些石头,身上的伤口,亦和剑痕一般。

  

她想做什么?

  

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分析。

  

熊初墨的手掌,终于完全落在了她的肩上。

  

喀喇一声巨响,她的肩骨尽碎,鲜血狂飙。

  

熊初墨不解,赵南海不解,不解她为何宁肯重伤,也要承受这一击。

  

便在这时,神殿那头的中年道人,抬头看了一眼。

  

她就像颗真正的石头,被来自天穹的力量击飞。

  

力量,决定速度。

  

她承受了无人承受过的力量,便拥有了难以想象的速度。

  

除了无距,人世间再没出现过这般快的速度。

  

她在裁决神殿里飞掠,残破的裁决神袍拖出道道残影,与空气剧烈地摩擦,甚至开始燃烧起来,顽石便变成了陨石,拖出了火尾。

  

或者,这也是火凤的另一种形态。

  

从进入裁决神殿后,中年道人便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直至此时,他终于抬起了头。

  

他抬头看殿内的神辉海洋,看光影之间那道身影,看那颗砸向自己的陨石,看那只沉默而肃杀的火凤,想明白了她要做些什么。

  

叶红鱼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

  

不是赵南海,也不是熊初墨,就是他。

  

与赵南海的神术比拼,只是热身。

  

硬接熊初墨的天启,只是加速。

  

这两大强者的全力出手,对叶红鱼来说,只是借势。

  

她不惜身受重伤,也要把自己的状态调到最强,最狂暴的那一瞬。

  

为什么?就为了杀死自己?

  

叶红鱼来的太快,中年道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她便到了。

  

火凤燎殿,陨石降世。

  

即便是观主在场,也无法避开。

  

中年道人发现,观主还是自己,依然低估了叶红鱼的能力。

  

年轻的裁决神座,真的是万法皆通的天才,她的神术造诣竟胜过赵南海,她竟把自己的身躯修成了本命道剑,而她最后把自己变成顽石,那更是传说中千年前那位光明大神官领悟出来的块垒阵意!

  

当今世间,懂得块垒阵意的,只有如今的大河国女王,她又是从哪里学的?中年道人想不明白,但他必须接住对方。

  

不然,这只火凤便将飞出裁决神殿,破开桃山,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是道门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中年道人仲出右手,一指点出,动作很迟缓。

  

火凤来的如此之快,快到前无来者。

  

他的动作如此缓慢,却抢在了火凤之前。

  

他的神情凝重,手指也沉重到了极点。

  

知其,守其,为天下溪。

  

知守观绝学,天下溪神指。

  

中年道人的天下溪神指,比起当年的陈皮皮,不知高出多少层次。

  

一指出,天下皆宁!

  

裁决神殿里熊熊燃烧的昊天神辉,仿佛被冰冻的火焰,不再摇晃!

  

那道来自天穹的力量残余,仿佛感受到了指间的意味,也平静了下来!

  

火凤的焰尾,瞬间敛没!

  

狂暴的陨石,忽然间露出了真实的面容,那些青苔,何能伤人?

  

中年道人施出了自己最强大的手段。

  

他御光明而来,一指点出。

  

火凤一声鸣啸,有些绝望。

  

叶红鱼的神情却依然是那般漠然,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她握剑,然后,出剑。

  

火凤光羽四散,她根本不理会。

  

殿内劲气四溢,狂风席卷,火凤骤然散去,只剩下她的本体。

  

她一剑刺向中年道人。

  

很普通的一剑,却是最强大的一剑。

  

如箭中重革,如石落幽潭。

  

一声响,有回响,念念而响。

  

中年道人的手指,与她的剑终于在空中相遇。

  

风骤息,尘渐落,裁决神殿瞬间回复幽静。

  

数道金线,从叶红鱼的身体里迸出,然后飘落,似真正的枯叶。

  

她握着虚剑,面无表情站在中年道人身前,裁决神袍半散,卷落在腰间,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血水从完美的曲线间淌落。

  

此时的她,浑身血污,半裸而立,似很狼狈,实际上是极美。

  

那是一种神圣的美,圣洁的美,纯洁的美。

  

但这种美很诱人。

  

诱人与神圣,其实并不抵触,至少在此时此刻她的身上。

  

血水从她的身上淌落,落到她的脚下,流进石板里的缝隙中。

  

那些缝隙渐渐被血水灌满,然后开始发光,就像是一道道的线。

  

血海里,有光线飘拂,光线起,便是一座樊笼。

  

中年道人的神情终于变了,因为他,正在樊笼中悳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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