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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3、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

这个宫廷是我的 miss_苏 6754 2024-07-16 19:29

  

九月十二日,圣驾如期起銮。

  

却不是先回京,而是先去恭谒西陵。皇帝于九月十九日抵达西陵,次日行恭谒之礼。

  

西陵“开山”之人是雍正爷,按照昭穆的顺序,来日皇帝自己也将长眠于此,将成为西陵的第二位天子。

  

故此皇帝在西陵也是颇多感喟。

  

从前年轻时尚且还不觉得什么,如今年过不惑之年,对生死天命之事不由得也是丝丝缕缕萦绕心上。

  

此时廿廿病了,绵恺便留在热河,皇帝身边唯有绵宁一个皇子陪伴着。

  

绵宁瞧着汗阿玛难过,忙劝解道,“还请汗阿玛节哀。”

  

皇帝深深叹道,“自从世宗爷建西陵,咱们天家骨肉便要分东西两边。朕自然愿意在西陵陪伴世宗爷,只是…终究遗憾,朕却不能留在你玛法和玛母的身边儿…”

  

乾隆爷和孝仪纯皇后都葬在东陵,等皇帝百年之后,自然是父子、母子远隔的。

  

绵宁怔怔听着,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心痛如绞。

  

——既然他汗玛法百年之后要安葬在西陵,那他额娘、小额娘自然也要随着葬在西陵。

  

可若他来日能承继汗阿玛的大位,那么他就必定要葬在东陵了…

  

从此遥遥,东西相望。生不能同衾,死亦不能同穴…

  

绵宁失态,皇帝察觉,不由得回眸凝视他一眼,“你这孩子,又是想什么呢?”

  

绵宁赶忙回神,躬身道,“儿子是想着额涅…万年吉地的工程竣工在望,额涅的殡宫便也终将入土为安了。”

  

皇帝便也叹口气,伸手拍拍绵宁的肩膀,“朕也想让你额涅早日入土为安,故此才叫盛住来管着这万年吉地的工程。可是你额涅这兄长啊,实在是不成器!”

  

“朕不用他心下想着朕,只是但凡他心下还念着你额涅,他就不该在这项工程上还要侵吞!”

  

绵宁心下又是狠狠一撞,点点头,更是喉头如同堵了一团棉花,仿佛还能出声,却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完礼,皇帝见绵宁还怔怔的,便又拍了拍他脊背,“别难过了。你四妹妹婚礼在即,你好好儿地帮朕将你四妹妹的婚事办完,想来你额涅在九泉之下便也能安心了。”

  

绵宁怔怔地点了点头,只是脚步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沉重。每一步,都迈得那样艰难。

  

这西陵…终究是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再来不到的地方。

  

甚至,即便他来日能问鼎大位,贵为天子,他拥有天下,却不能叫自己百年之后走到这一处长眠之地来…

  

皇帝行完恭谒礼,回到行宫,刚坐下,便忽然得了恭阿拉从热河送来的奏报。

  

奏报中说,廿廿的病情又沉了些儿。原定九月二十三日的回程,怕是又要走不了了。

  

皇帝捧着奏报,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今儿已是九月二十了,他原本想着,若是廿廿也能九月二十三从热河启程,那他们两人还能是差不多一块儿回到京师。

  

他怎么也没想到,怎么这七八天过去了,廿廿的病非但美好,却更沉了!

  

皇帝攥住手指,在炕桌上猛然一擂。

  

“…传旨太医院,问问他们都办的什么差事?皇后不过偶然风寒,怎么这么些天还不见好,倒沉了?”

  

要不是知道那永泰是廿廿用了多年的太医,是可以放心的,不然他这会子就要先拿太医问罪了!

  

绵宁伺候在外,听见皇帝的低吼,便也又是愣怔住。

  

他的面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皇帝平复了好一会子,才又吩咐道:“传旨恭阿拉,叫他护着皇后,在热河好生休养,不必急着回程。京中一切,自有朕呢,万万不要令皇后劳神。”

  

夜晚,绵宁回到自己的寝殿,良久还是心神不宁。

  

五州伺候在绵宁身边儿,将旁人都给撵走了,怕他们哪儿说不对付了,或者做错了,再惹阿哥爷烦心。

  

绵宁静坐了好一会子,忽地抬眸,盯住了五州,“…福晋那边儿,可照料好了?”

  

五州被问得一愣,随即却也忍不住笑了。

  

敢情阿哥爷这是惦记福晋了啊?亏他还以为是旁的什么事儿呢。

  

不过阿哥爷这样儿,他一个当奴才的也跟着高兴——阿哥爷这些年对福晋都颇为冷落,看样子这是有点儿回心转意的意思啊?那自是叫人将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的。

  

五州便嘿嘿笑道,“主子爷尽管放心,奴才离京的时候儿,都安排好人手儿了。”

  

“虽说四全已经不在了,可是福晋主子跟前自不缺人使,奴才已经挑了两个老实本分,脑袋瓜儿却灵便,手脚也勤快的过去伺候主子了。”

  

绵宁却不由得一皱眉,“谁叫你找什么脑袋瓜儿机灵的去了?”

  

五州宝儿问得一愣。

  

绵宁摇摇头,“我吩咐过你,只找两个牢靠的过去就好!”

  

五州吓得赶紧甩袖子跪倒在地,“奴才…奴才没办明白差事,主子打奴才吧。”

  

绵宁眯起眼来盯着五州,“我只问你,咱们在热河的时候儿,咱们家在热河的人,可跟京里还有联系?”

  

五州怔了怔,“…家信总归有的呀。主子爷只身来了热河,几位福晋和格格全都没带着,故此福晋和格格们全都往咱们这边儿写家信啊。”

  

绵宁仰头深深吸气,“你糊涂!我是怎么与你说的,我只身来热河,就是不想叫她们挂累了我去!临走之前,我也交代过你,要叫她们在家里都安分守己才好,没的还往外这么东瓜西连的!”

  

五州有些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敢分辩什么,更一时不明白主子爷这是发的什么火气,便只管碰头谢罪就是了。

  

绵宁深深吸气,“甭跟我这儿磕头了!你现在就起来给我去问清楚,我身边儿有谁接过福晋的信儿没有?若当真有,究竟是什么话儿,你必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都从他嘴里抠出来!”

  

“若有隐瞒的,便不能打死,你也手下给我有个准儿去!”

  

五州吓得浑身都禁不住轻颤起来。心里说:主子这儿是怎么着了啊?主子爷一般不这样儿啊…

  

可是绵宁也不肯直说,五州只能一边猜着闷儿,一边赶紧回去挨着个儿地问那些个跟着阿哥爷出来的太监们去了。

  

用晚晌的时候,皇帝还是翻了吉嫔的牌子。

  

这个晚上,皇帝尽管疲惫,却怎么都没有睡意。

  

安置的时辰到了,吉嫔安安静静地起身,亲自去将灯火一盏盏给灭了。

  

月色依稀,隐隐约约地仿佛都照不进窗棂来。

  

吉嫔便只依傍着炕罩坐下来,在黑暗里凝视皇帝,“嫔妾知道,皇上今晚上翻了嫔妾的牌子,是有话要与嫔妾说的。皇上说吧,嫔妾听着呢。”

  

皇帝心下也是感念,便伸手过来,在吉嫔的手腕上轻轻按了按,“…朕委屈你了。”

  

吉嫔笑笑,“委屈什么呢?嫔妾如今已经身在嫔位,心下早就知足了。嫔妾当年利用过皇上,可是皇上却成全了嫔妾,这些年来守口如瓶,一个字儿都没提过。嫔妾这么胆大妄为,还哪儿受得起‘委屈’二字啊?”

  

皇帝便笑,“瞧你,明明书香门第出身的汉姓女,骨子里却颇有几分满人的刚强。”

  

吉嫔在夜色中抬眸凝视着皇帝,“那皇上自己呢?岂不就更是融满人的刚强与汉姓人的宽仁于一身之人?”

  

皇帝便又叹口气道,“其实这样,朕才有时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不愿在满人世仆面前太多呈现宽仁一面;也不愿在汉大臣面前,只用孔武来说事儿。”

  

吉嫔点点头,“皇上不容易,许多事儿上多亏有皇后的陪伴…所以皇上便更不容得皇后出半点差池。皇后不在皇上身边儿一天…皇上便觉孤单。”

  

皇帝轻轻闭上了眼,唇角却幽幽挑起。

  

“…难以想象,是不是?朕竟然心下如此依赖一个比朕小了十六岁的妻子去。”

  

吉嫔轻轻摇摇头,“不奇怪。皇后虽然年轻,可是她心下想的事儿,比我们谁都老到。”

  

皇帝抬眸,目光穿透夜色,望向未知的远方,“…皇后这次的病,你是怎么看的?你觉着也是偶然风寒,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吉嫔呼吸一屏,没敢立即回答,而是静静凝望了皇帝的侧影片刻。

  

继而她才缓缓道,“皇上既然今晚上召嫔妾来说这事儿,怕是皇上心下已经有了计议了…皇上觉着这事儿有异,是么?”

  

皇帝点点头,“只是,在热河期间,朕要顾着前朝,还要召见前来朝觐的蒙古各部王公和呼图克图,之后又入围场连日行围…朕没办法儿时时都守在皇后身边儿,故此后宫的事儿,朕需要听听你的说法儿。”

  

吉嫔用力深吸口气,“皇上,嫔妾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皇帝霍地收回目光,转眸望住吉嫔。

  

黑暗之中,那一双眼,灼灼如寒星。

  

“你说说看,你觉着是哪儿不对劲儿?”

  

吉嫔又仔细回想了一回,“因为皇后年轻,且身子骨儿一向硬朗。她是满洲勋贵之家的出身,从小就学骑马的,可不像嫔妾这样的汉姓女般羸弱。故此她在京里的时候儿,也没几回病倒的时候儿。”

  

“更何况,这回连太医们也都说皇后只是‘偶然风寒’呢。那么一点子风寒,何至于就将皇后给撂倒了?什么风寒要在避暑山庄休养了这七八天去还不见起色,反倒还更沉了?”

  

皇帝重重点头,“说得对,与朕想到一块儿去了。”

  

吉嫔紧张得直咬嘴唇上的皮,“嫔妾心里是有疑问的,可是嫔妾却也一时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儿来。便是从常规的法子去查,相信皇上早派人去查过了;便是皇后娘娘她自己个儿,怕是也都查过了…”

  

“是吃的有问题?还是喝的有问题?抑或是衣冠袍带?这些最容易想到,可是嫔妾想,若有人有胆子敢算计皇后的话,那这人势必不会笨到要从这些寻常的地方儿动手,否则一查就能查出蛛丝马迹来了。”

  

皇帝闭上眼,闷闷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些吃喝穿戴之处,朕已都叫人悄悄儿地查过了。”

  

皇帝又伸手去,信任地握住吉嫔的手肘,“你与皇后亲近,皇后身边儿的人和事你都了解,你给朕分析分析,皇后身边儿可能会有什么纰漏之处去,是咱们没能想到的?”

  

有几个人的影子在吉嫔的心上晃了晃,只是吉嫔一时也不敢确定什么。

  

半个时辰过去了,按例吉嫔该离开皇上的寝殿,去旁边儿的围房歇息了。

  

吉嫔便道,“皇上先别急,容嫔妾两天,叫嫔妾也清清脑子,仔细想想。”

  

皇帝便也唯有点头,放了吉嫔出去。

  

吉嫔在围房躺下,又将心上那几个人影子挨着个儿地拨弄了一番。

  

既一时想不清是哪件事儿上出了纰漏,那便去想想人吧。

  

舒舒这会子在京里,且早就看样子已经被二阿哥给看住了;且明安都发配伊犁去了,舒舒在外的胳膊腿儿已经都断了,不至于还能这么远伸手到热河和木兰围场里来。

  

那,怕就是华妃了。

  

吉嫔仔细地将华妃从八月间到廿廿病倒之间的言行重又回想了一回。

  

不能不说,至少从表面上是揪不出华妃什么毛病去的。

  

除了嫔妃们的早晚请安之外,华妃便再没单独到过皇后跟前去;且皇后的饮食都是从皇后宫中自己的饭房预备,跟华妃的饮食是全都分开的,华妃也没什么机会动手脚去。

  

连星瀑和星澄都说,“…奴才都瞧着这回秋狝,华妃的性子也收敛了些儿似的。从前在京里还三不五时地当面顶撞皇后娘娘,故意跟皇后娘娘过不去,可是这回在外头,华妃倒一次都没顶撞过皇后娘娘。”

  

吉嫔便反倒眯起眼来,“对啊…那这反倒是不对劲儿的,有些反常了。”

  

吉嫔抓过一把棋子来,任意地在棋盘上摆着,“你们帮我一件一件地将咱们离京之后所有的事儿,按着次序重新摆一摆。咱们都别急,耐着性子,将这些事儿都掰碎了,从头再回想一回,必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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