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证道院。
这里是慈恩寺中供高僧修行佛法的地方,类似于一个‘研究所’。凡是能在证道院中修习佛法的高僧,必然是僧众之中的佼佼者,大体上相当于后世的‘研究僧’。慈恩寺作为大唐寺庙的执牛耳者,证道院兼容并蓄,并非只有中原本土的高僧,任何地方的僧人都有,只要佛法高深,哪怕是吐蕃密宗的僧人,也可在证道院有一席之地,享受慈恩寺的供养。
全天下的僧众,都以能入慈恩寺证道院为荣。慈恩寺的影响力,很大一部分也是在这证道院上的。
证道院决定了在佛学界的话语权。
证道院一共只有三十余人,这五十余人,无一不是德高望重之辈,又或者是名门大寺的方丈。平素里,证道院没有多少人在,除非是佛国大事儿发生的时候,才会聚在一起商量。但是近日,因为李世民加冕天可汗的事情,各地的高僧大德陆续到来,证道院也热闹了起来。
众高僧许久未见面,自然是相见颇欢。少不得品茗论道,谈论佛法,本是佛国盛世,却因为一道驾贴坏了兴致。
“驾贴?这是何物?”
众高僧来自各地,对锦衣卫的驾贴非常陌生。实际上,不止是他们陌生,驾贴这种新生事物,慈恩寺的和尚们也非常的陌生。
众僧围绕在了永信方丈的身边,永信方丈打开了驾贴。高僧们看了驾贴上的内容,个个满脑袋问号。
这是什么啊,徭役?赋税?这与寺庙何干?查账?查什么账?慈恩寺的账目跟锦衣卫有何关系?
“不必理会。”永信方丈把驾贴随手扔到一边,招呼道:“诸位继续谈论——”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又有迎客僧来报,慈恩寺被围了,数不清有多少人,这些人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个个威武不凡。刀出鞘,明晃晃,言明等候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若再不按照驾贴之上配合行事,便要破门而入,依法办事了。
迎客僧当面说出这些话,让永信方丈感到十分没有面子。堂堂慈恩寺,竟然被包围了,若这件事不处理,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诸位大师稍待,老衲去去便回。”
永信方丈说完,随着迎客僧一道出去,走到半路,忽然有点不放心,吩咐迎客僧把护院僧叫过来以备不测,万一待会儿起了冲突,没有防备,吃了亏可是不妙。只要当时不吃亏,永信方丈便有信心慈恩寺能够全身而退。
来到门口,永信方丈朝外头瞄了一眼,看到锦衣卫的声势,也是颇为的忌惮,但是想到这些年这么多年,慈恩寺结交的权贵,信众,不知凡几,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心中便安定了不少。深呼了一口气,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阿弥陀佛,什么人如此无礼,搅闹佛门清净之所?”
长孙冲越众而出,永信方丈自是认得国舅家的公子,施礼道:“原来是小公爷,不知小公爷带人包围慈恩寺,意欲何为?”
永信方丈的语气中,没有半点阿谀之意。这便是大唐第一寺庙的底气,来这里上香的人,上至公卿下到百姓,什么人没见过,今日若来的是长孙无忌,永信方丈或许还会客气几分,但只是一个小公爷,他还没有放在眼内。而且,今日的事情,让慈恩寺大大地丢了颜面,他也不想给长孙冲多留什么面子。
长孙冲还礼,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册子,历数道:“我的来意,驾帖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皇产局负责清算天下田产,按贞观新政,天下田产需要重新丈量,分派。查,慈恩寺名下之田产,与僧众数目不匹配,多出四万七千顷还多,需点算清楚,收归朝廷。另,查得慈恩寺存在放高利贷的事实,而根据最新审议通过的大唐律,私人放贷利率不得超过本金,亦有违规之处。商税暂定三十税一,慈恩寺从事的商业行为,也没有缴纳过任何赋税,还有徭役——”
永信方丈听着长孙冲的话,脸色越来越黑。他说的每一件事儿,都在永信方丈的心里。作为从小在慈恩寺长大的和尚,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慈恩寺做了什么,他能不清楚么?很多事情,都不足与外人道,但今日长孙冲却将其公之于众,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让永信方丈如坐针毡。
他忽然意识到了,长孙冲大庭广众说这些事的缘由,这是在断慈恩寺的根基!当下,永信方丈撂下了脸,道:“小公爷说的话,恕老衲听不明白,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还从未听闻有跟出家人征发徭役的,便是那无道的昏君,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来。老衲敢问一句,小公爷今日至此,可得了陛下的旨意么?”
“这个…”长孙冲终是没有假传圣旨的胆子,实话实说道:“不曾。”
“那就请回吧!”永信方丈抓住了话茬,伸手比了一个送客的架势。长孙冲被噎了一下,但却没有动弹,他今天来是干嘛来的,说的这些事儿,总得做成了一样才行,若是一样也做不成,一点儿效果都没有,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锦衣卫,内务府的颜面扫地,连带他的老恩师也面上无光。
想到李牧丢了面子后,他可能面临的遭遇,长孙冲脚下便像是打了钉子似的,一步也不肯挪动了。
永信方丈看到他这样,语气略带讥讽道:“小公爷还不肯走?难道是打定了主意要拿这佛门清净之所,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了么?”
“我没…”
“若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请小公爷自便了。若小公爷一意孤行,老衲也不阻拦,在场所有人都是旁证,来日对簿公堂,还请诸位善男信女做个见证就是了。”
“我这…”
还是嫩了点儿!
永信方丈看到长孙冲无话可说的模样,心里暗暗评判道,他转过身,一干僧众跟在他的身后,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便要回去了。
“慢着!”
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长孙冲露出了喜色,永信方丈也站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看到李牧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狗屎一样。
他之所以选择速战速决,便是不想把李牧引出来。他虽然没有接触过李牧,但是却熟知李牧的所有事情,知道这是一个难缠的角色,心里也打怵,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李牧的对手。
他有心装作没听见不理会,但李牧毕竟不是长孙冲。内务府的总管大臣,洛阳侯、洛阳令,刚刚李世民才下了圣旨,封了李牧一个堪比秦汉时期二十等爵最高等的彻侯,正是圣眷正隆,如日中天的时候。得罪了长孙冲,他自忖能够应付,但是得罪了李牧,他没有这样的信心。
没有一瞬的迟疑,永信方丈转过身来,又来到了门口。
“见过洛阳侯。”
“好说。”李牧打量了一下这位永信方丈,此人没有得到高僧的慈眉善目,却有市井商人的特有的狡黠,天生的一副猪相,肥头大耳,锃亮的脑壳上头,满是油光,看得出日常的伙食是不错的。
稍微凑近了闻一下,还有一丝儿香水的味道。这种东西,和尚是不太会用的,他身上怎么会有呢?必然是接触过用香水的人儿,这就不好揣测了,毕竟也可能是接待了某位贵胄的女眷沾染上的,不一定是平康里的姑娘们。
“不知侯爷唤住老衲,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想问方丈大师,为何阻拦锦衣卫执法?”
永信方丈不慌不忙,道:“未有圣旨,恐污陛下圣明,阻拦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李牧笑了笑,道:“方丈大师还真是为陛下考虑,在下惭愧莫名。我这身为臣子的,就没想过这么多。”李牧随手拔出腰间的尚方宝剑,银光闪动之处,搭在了永信方丈的肩头,道:“我只记得,陛下给予我此剑之时,曾经说过。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律法面前,即便是皇子也不能免除。却没有听陛下说过,大和尚不在律法约束之内。莫非大师你的佛法精深,已经到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层次了么?”
喉咙一寸处便是剑锋,永信方丈不敢乱动,颤声说道:“侯爷说笑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说的是漫天的神佛,贫僧区区凡人之躯,哪敢痴心妄想。侯爷说得对,和尚也应受律法约束,只是不知道,慈恩寺触犯了哪条律法,值当锦衣卫如此兴师动众?”
李牧收回宝剑,看向长孙冲,道:“没说么?”
“回禀恩师,已经当面与永信方丈说过了,慈恩寺的田地超额甚多,徭役赋税都需要补缴。”
“方丈,听清了么?田地,徭役,税赋,三样儿,田地退还,徭役可以用钱代替,税赋呢三十取一,大家都是一样。所谓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不会多收,也不会少收。”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李牧的声音冷了下来,道:“方丈大师,贩夫走卒,尚且缴纳税赋,和尚多个甚?现在老子还能跟你们好好的说话,劝你们好好的珍惜,真把老子惹急眼了,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高昌鞠氏是怎么被灭族的。老秃驴,问你一句话,要钱要命,要钱,你命给我,要命,你把钱拿来,今天你要是两头不舍,很好办,钱和命你都没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说罢,李牧也不管永信方丈是什么反应,打了个响指,道:“徒儿,点香!锦衣卫,拔刀待命!”
不愧是侯爷!一众锦衣卫两眼放光,仓啷绣春刀出鞘。
不愧是恩师!长孙冲瞪着眼睛,心中的崇敬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他把香点上,心里头羡慕不已,他自己问自己,这样的话,为何自己就不敢说呢?但随即,便自己回答了自己,要是自己敢,自己就是恩师了,真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恩师的境界。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个不停,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李牧有些跋扈了。因为在人们的固有念头里,寺庙是世外之地,大家求神拜佛,贡献香火钱都是应该的,也没见谁觉得不应该。李牧今天把主意打到了寺庙的身上,他是真的不怕佛祖怪罪么?
这些锦衣卫胆子也是够大的了,在庙门前舞刀弄剑,也不怕冲撞了佛陀?给自己惹来了天灾病业,祸及后世子孙,到了那个时候,该如何是好?
永信方丈是真的急了,李牧在高昌杀得血流成河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据传说李牧当时杀了六七千人,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人称血手人屠,在西域他的名声,有小儿止啼哭之功效。这慈恩寺虽说是大唐第一寺庙,却也没有六七千的和尚,要他这么个杀法,哪里经得住杀啊?
“侯爷,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恫吓,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你么?”
“不怕!”李牧掷地有声,道:“佛祖要怪,也先怪你们。方丈大师,我来问你,我佛慈悲,怜悯世人。但是为何永信方丈是真的急了,李牧在高昌杀得血流成河的事情,他是有所耳闻的,据传说李牧当时杀了六七千人,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人称血手人屠,在西域他的名声,有小儿止啼哭之功效。这慈恩寺虽说是大唐第一寺庙,却也没有六七千的和尚,要他这么个杀法,哪里经得住杀啊?
“侯爷,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恫吓,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你么?”
“不怕!”李牧掷地有声,道:“佛祖要怪,也先怪你们。方丈大师,我来问你,我佛慈悲,怜悯世人。但是为何“侯爷,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恫吓,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你么?”
“不怕!”李牧掷地有声,道:“佛祖要怪,也先怪你们。方丈大师,我来问你,我佛慈悲,怜悯世人。但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