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以为李牧要‘大胜而还’的时候,只见他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样拍了下后脑勺,道:“哎呀,魏公,要不是你提醒,我差一点忘记了,我是没犯法,不过有人可犯了法了,魏公身负修法之责,怎对此事如此拖沓啊?莫不是…”李牧故意拖长了声音,凑近魏征面前,道:“故意包庇吧?”
“你!”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魏征瞬间热血冲头,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怒视李牧,道:“这都是你算计好的!”
“对呀!”李牧竟无耻地承认了,摊了摊手,道:“将计就计么,我的好徒儿没跟你说么?”说着,李牧的脸冷了下来,道:“自己蠢,怪谁?做了错事,不思悔改,还想反过来摆一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你们当我这些天都在闲着?实话告诉你,如今牛进达与李道宗二位大将军的人马,已经把消息散布到了千里之外,陛下的罪己诏也已经公昭天下。门阀行刺,门阀犯法,门阀侵占田地,门阀奴役乡民,天下之罪,门阀十占其七,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不,只有一个选择,放弃你们愚蠢至极的妄想,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遵从陛下的旨意,顺者昌,逆者亡!这六个字,能听懂吗?”
百官中八成都出身门阀大姓,见李牧如此猖狂,纷纷喧闹了起来。高公公瞧着事态要往严重的方向走,用眼神询问李世民要不要阻止,李世民却摆了摆手,他最喜欢的就是李牧这副猖狂的样子,而且越来越喜欢。其实李牧已经改了很多了,现在的他,远比刚来长安的时候,任谁撩拨一下就炸的脾气好得多了。他现在,唯有在有必胜的把握的时候才会猖狂,平日里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现在的态度如此狂傲,表明他有必胜之把握,这就是最后一击,逼迫魏征表态了。
“李牧,去岁征战突厥,几乎耗尽了国力,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你偏偏挑起矛盾,你是恨天下安宁太久么!”
“我听不懂魏公你的话!”李牧毫不留情地驳斥道:“我只知道,山东粮商肆意涨价,没有把陛下放在眼中。我只知道五姓七望中的六个都出了刺客,害得陛下流血!我只知道,面对违反大唐律的事件,平日里喊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诸公,一个个都在拖延,找借口。对待陛下,事事严苛,对待自己,却处处宽容?牧年幼无知,不懂这双重标准来源于何处?法者,道德之准绳也!道德,人之所以为人也!合着在魏公等人眼中,法是规范帝王的,而不是规范门阀的?那要法何用?”
“我请陛下让魏公主持修法,就是想让魏公明白,法之所以为法,是因为它规范了这个国家所有人的言行,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人可以违背大唐律!庶民也,王侯也,勋贵也,门阀也!一时之安宁,若埋下了隐患,实乃不智。我以为,应用最锋利之利刃,割开皮肤,挖出腐肉,一时之痛,换来一世安宁,刮骨疗毒,此乃正道也!”
“刀,非李牧之刀,也非陛下之刀。今时今日所用之刀,正是那日刺客刺向陛下之利刃,咎由自取四个字,魏公可会写么?”
魏征抿着嘴看着李牧,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魏征转身向李世民跪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双手呈上,道:“陛下,山东三望二十七大族,联名支持陛下重修大唐律。”
王珪见状也赶忙跪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及河朔三十二族,顺应天恩,支持陛下重修大唐律。”
长孙无忌没有准备奏折,但见大势已成,也躬身道:“勋贵各族,一向唯陛下马首是瞻。”
“众爱卿平身。”李世民满面红光地抬抬手,道:“卿等都太过于严肃了,朕以仁孝治理国家,任何事情都好商量。”说罢,他看向李牧,皱眉道:“李牧啊,你是晚辈,在诸多尊长面前,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啊?就算你说得有理,朕也得罚你,伸出手来。”
李牧把手背到身后:“陛下,这…”
“伸出手来。”
李牧只好把手伸出去,李世民拿起桌上的镇纸,在李牧手心拍了一下,道:“打你一下,长点记性。”
“臣知错了。”
百官见这君臣二人像是过家家一样,都感到了羞辱,但偏偏无理在身,只能憋在心里,发作不得。
魏征深吸了口气,道:“陛下,田地之事,臣这几日也认真调查过,与长孙冲等人的调查相符。但事出有因,请陛下斟酌。”
李世民看向魏征,道:“事出何因,爱卿说说。”
“陛下,臣的老家在曲阳县,就拿臣的一些亲戚举例吧。魏姓,在曲阳县也算是大姓。其中不少人,拥有的田地,确实要比按律分配得多。但其中有一个关节,这些人所有的田地,在前隋就已经拥有。是代代相传下来,并非是巧取豪夺而来。若朝代更替,让他们失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臣以为,会使民愤激增,对朝廷不利。”
魏征说得认真,也确实是实情。这是他想出来的,没办法的办法。如今门阀大族想要顽抗,是顽抗不了了,只能就反其道而行,承认违背了大唐律,但把现实的情况抛出来,看你如何答对!
李世民看向李牧,李牧自然地接过话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但也不是说百姓的财产就得不到保障了。这些事情,正好证明了,前朝之法不再适合大唐现如今的环境。没关系,任何事都能谈,这不是在重修大唐律么?我相信只要认真地去想,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的问题,并不是田地归谁,谁来种,而是税赋!也拿曲阳县魏家举例吧,你魏家种了一万亩地,但只缴了五千亩的税,这五千亩的差额,全都是朝廷的损失!这损失,必须得有人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