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一个字都没跟黄晋成夫人提,只跟她聊了半日,又把秦含真与黄清芳叫过去闲话家常。到了中午,秦柏命人设了简单的宴席,招待黄晋成一家。吃过午饭,黄家人也就告辞了。
临行前,黄清芳还拉着秦含真的手道:“含真得了闲就去看我。我如今每日闲在家里也是无聊。你来了,咱们还能说说话。”
秦含真笑着答应下来:“好,等闲了我就去。元宵节金陵城里有花灯会,黄姑姑要不要去看?”
黄清芳微笑:“自然要去。我常听人说金陵的上元灯会有多么热闹。如今我人都来了,若错过了这等盛会,岂不可惜?”
黄晋成温和地看着妹妹,含笑说:“妹妹想去灯会,那容易。我这就叫人去订酒楼雅间,等元宵那日,我跟你嫂子陪着你去逛个痛快!”又邀请秦柏与牛氏,“侯爷与夫人还请一道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秦柏随口答应了下来。
送走了黄家人,秦柏自行回了书房与吴少英说话。趁着过年有空闲,他还有许多事要交代给学生的呢。吴少英如今对于府经历一职的事务算是上手了,但为了预防他在不久之后就要接任推官一职,他还得恶补一番律法刑名方面的知识。他从前还真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务,可不得提前多做些准备,以免临急抱佛脚,手忙脚乱地出了差错。
秦含真扶着牛氏回正屋,还在劝她:“黄姑姑的婚事有麻烦,咱们早就知道了。其实暂时不说亲也挺好的。张家的事才刚过去不久,外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也不能碰上个人就主动上前解释吧?等到王家那边出了事,张家也跟王家掰扯清楚了,他们两家的名声都臭了,自然也就显出黄姑姑的清白无辜来。到时候,就凭黄家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还怕黄姑姑找不到好亲事吗?反正黄姑姑如今也想开了,不再为张公子生气郁闷,就让她多玩一年半载的,散散心嘛。黄夫人是关心则乱,祖母您多从旁劝解就好了,千万别插一只脚进去,做什么牵线做媒的事。”
牛氏有心事,便有些心不在焉地,胡乱“嗯”了一声。
秦含真听出了异样,摇了摇她的手臂:“祖母,您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牛氏醒过神来:“啊?你说什么了?”
秦含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又道:“咱们家跟黄大人一家如今是相处得很好没错,但这都是去年过年前后护卫太子殿下才结下的交情。若没有这一层,我们三房跟黄家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您要是为黄姑姑的婚事出了什么主意,如果结果是好的还罢了,一旦有什么不好的,咱们三房可就麻烦了!所以,您别插手黄家的家务事。就算是黄夫人问您讨主意,您也别说什么具体的应对法子,只宽慰她几句,让她别逼得黄姑姑太紧就是了。以黄家的门第官职,黄姑姑又是才貌双全的佳人,还怕将来会嫁不出去吗?”
牛氏嗔了孙女一记:“你当祖母真是老糊涂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么?我当然不会胡乱给人出什么主意!”心中却想起了先前有过的那个念头…确实,秦柏与黄家的关系尴尬,就算她是一片好意,也是真心喜欢黄清芳,一旦叫人误会,只会让秦柏的处境更加为难。这事儿还得先问过丈夫的意思,才能做决定。
只是…
牛氏犹豫了。她担心自己一提出那个建议,就会被丈夫驳回来。秦柏到底是如何看待黄家的呢?得知她有为长子续娶黄清芳的念头,真的不会生气么?
牛氏心中摇摆不定,又一次走了神。秦含真察觉到了她的异状,心里还有些讷闷,暗想祖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难道是黄晋成夫人跟她说了些什么?可方才吃饭的时候,也没见黄家姑嫂有什么异样呀?
牛氏当然不会把心事坦然告诉孙女儿。她在正屋里坐立不安,直到身边的丫头来报,说宗房族长来请秦柏去议事,吴少英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她连忙吩咐道:“快把吴少爷请过来。”
在向丈夫坦白之前,牛氏决定还是先向吴少英问计。吴少英不是外人,乃是自少年时便在秦柏门下求学的弟子,又是亲戚家的晚辈,最是可靠不过。况且他又是秦含真生母关蓉娘的表弟,算是关蓉娘的娘家人。若她真打算给长子秦平续娶,自然要跟死去的长媳娘家亲眷交代一声的。没有关蓉娘的娘家人点头,儿子续娶一事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吴少英听完牛氏的话后,发怔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牛氏有些不安:“怎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我不该向你老师提这个建议,是不是?”
吴少英回过神来,微笑着说:“不,怎么会呢?其实这个主意…也不算坏,只是不知道那位黄姑娘品性如何?师母如此喜欢她,想必她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儿吧?”
牛氏放柔了神色:“确实讨人喜欢。不但生得极好,性情也很合我胃口。乍一瞧好象是位斯斯文文的千金淑女,其实最是爽利不过的。她与桑姐儿也处得很好,两人每次见面都是有说有笑的,若不是错了辈份,说她们是姐妹也有人信。我是觉得这姑娘真的很好,跟桑姐儿她娘不大一样…”
她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吴少英道:“我不是说桑姐儿她娘不好,那孩子再温柔孝顺不过了。就是因为她好,平哥才一直忘不掉她。我是觉得,若是平哥再娶,最好是不要娶个跟桑姐儿她娘相象的媳妇,免得总叫平哥想起前头的媳妇来,心里难过。若他因为这个,才对后娶的媳妇好了,对人家也不大公平。所以,两人是不同的性情长相,是最好不过的了。当然,还要看平哥是不是喜欢。我觉得黄家姑娘这样的…他应该会喜欢才对。”
吴少英心中的感觉一时酸涩难明。他勉强笑道:“师母的话也有道理。其实表姐夫…平哥续弦时要娶什么人,只要家世清白、门第合适、品行正派,又能与平哥、含真相处得好,也就够了。旁的都是其次,最要紧的还是人品。若是人品不好,其他再好,也不能娶。若是再出一个何氏,秦家就真的家无宁日了。”
牛氏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旁人家的姑娘品性如何,我并不清楚。但黄家姑娘与我同行了两三个月,性情如何我却是知道的。我们两家本是姻亲,平日里来往得多,也算是知根知底。若不是清楚这姑娘的为人,我也不敢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吴少英微笑着对牛氏道:“师母也是一片慈母心。只是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平哥那边还没松口答应亲事吧?暂时还是不要张扬的好。师母先悄悄儿跟老师商议,若是老师反对,您就当从来没生过这样的念头;若是老师赞成,您也不方便立刻跟黄家提亲。毕竟…黄家姑娘如今也不过是十八芳龄,瞧着似乎是年纪大了,可也算不上太大。黄家显然是要为她说一门比张家更体面的亲事,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做填房的。平哥年纪比她大了十岁,怎么好开这个口?万一黄家那边不乐意,说不定连亲戚都没法做的,彼此见了面也是尴尬。”
牛氏深以为然:“你说得对。我也是顾虑到这一层,才没好意思跟黄夫人提,就连试探一句话也不敢。”
吴少英微笑道:“您也别太担心,这事儿眼下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但过两年就难说了。黄家姑娘既然暂时不想议亲,您只管耐心等着就是。倘若黄家姑娘拗不过家人,到底还是在今年定下了亲事,您的想法自然不必再提起。但倘若黄家人愿意宠着自家姑娘,真个拖上两三年也不为她定亲,那两三年后,黄家姑娘就要二十岁了,真真正正是位老姑娘。老姑娘嫁人做续弦,乃是常事。平哥身为侯府世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并不会辱没了黄家姑娘。到时候,想必黄家也会乐意老师为他们解决了一个难题吧?”
吴少英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而师母有了那么多的时间,想必足够您说服平哥再娶,也足够您让黄家人看见平哥有多出色了。既然要结亲,自然是两厢情愿,皆大欢喜才好。”
牛氏听得笑了:“好孩子,你想得果然周到!我今晚就跟你老师商量去。只要他点了头,我就给平哥写信。难得有这样好的姑娘,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吴少英微笑着点头,只是那微笑却渐渐淡了下去。
秦含真还不知道自家祖母在跟表舅讨论什么问题,她去寻赵陌说话时,顺嘴提起黄家人今日来拜年,还有黄清芳暂时不想嫁人的事。
她只是顺嘴一说罢了,谁知赵陌沉吟片刻,却忽然道:“这种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京城里闹得那样,消息早晚要传到金陵来。即使黄家人在过年期间给黄姑娘说了亲,男方家里恐怕也会犯嘀咕吧?倒不如多等些时日,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秦含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呀?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