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妩话音未落,老尼姑忽然压低声音“嘘”了一声。
年轻尼姑立刻警觉地看向四周,老尼姑指指屋顶,年轻尼姑一把扯开厚布,推开窗子,如同一只穿云燕子般向屋顶掠了出去。
“喵”,一个正在舔爪子的小小身影受到惊讶,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然后飞快地跳到另一间屋顶,然后消失在黑夜中。
年轻女尼回到屋里,冲着老尼姑怒目而视:“你别一惊一乍的,是只猫。”
“猫?”欣妩像是想起了什么。
“一定又是寺里喂的那些野猫。”年轻女尼没好气地说道。
老尼姑对她的无礼不以为忤,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你这个脾气啊,也该改一改了。”
“怎么改,像她那样只会哭吗?我看她就烦,只要她在我面前晃荡一天,我的脾气就好不了!”年轻女尼说着,走到欣妩面前,朝着她又是一脚。
欣妩啊的一声,被踢倒在地,年轻女尼嘲弄地啐了一口:“没用的废物!”
老尼姑依然坐着没动,对年轻女尼道:“行了行了,你大老远地回来,还没说说那边的情况呢,别跟她生气了。”
年轻女尼这才走到老尼姑对面重新坐下,忽然,她看到刚刚被自己扯掉的厚布,对倒在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欣妩说道:“你的死的吗?还不把那块布给挂上!”
欣妩不再抽泣,她默默爬起来,走到窗前,挂上厚布。
耳边传来老尼姑淡淡的声音:“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她们有重要的事情要谈,那些事是不能给她听到的。
她终归不是她们的人。
欣妩没有坚持,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把门关上。
屋内,老尼姑劝道:“你不要对她打打骂骂的,她的身份......咱们其实都不知道,你忘了屠头儿是怎么交待咱们的了?”
“哼,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彤吗?就算她真是沈彤又如何?一个被抄家灭门的文官之后,你还当她是公主吗?”
年轻女尼一脸不屑。
“行了,不说她了,快说说你今天可有见到黄氏?”老尼岔开了话题。
“如果见到,我何置于会生气?那群死屠户故布迷阵,居然沿途在三个地方落过脚,每个地方都留下一个妇人,我挨个去找了,前两个都是都是二十多岁,我去的时候,一个磨刀,一个剁肉馅,生怕我不知道她们是屠户出身”
年轻女尼想起当时的情景,便气得想揍人。
她第一次跳进那家人的院子,脚刚站稳,就见一个长腿细腰的年轻媳妇提着一把剔骨刀从屋里走出来,她连忙躲到暗处,那媳妇像是察觉院子里有人,从窗台上取过一块磨刀石,坐在院子中央自顾自地磨起刀来。
年轻女尼去第二户人家时,同样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操着一口关外口音,一边铿铿地剁着肉馅,一边冲着院子里喊:“路过的朋友不嫌弃就留下吃几个包子,刚割下来的大腿肉,新鲜着呢。”
老尼姑听到这里,问道:“这两上摆明就是江屠户的两个儿媳,第三处地方找了吗?”
年轻女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第三户?是江屠户本人,看到我进去,他就杀猪似的喊叫,然后呼啦啦从里面出来一群人,都是些下做坯子,使的都是下流招数,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跑出来,你看我衣裳。”
老尼姑借着灯光看过去,只见她胸前的僧袍上,竟然有十几个黑乎乎的手印。
老尼姑若有所思,道:“那两个年轻媳妇那里,还能再查,黄氏十有八、九就在那里,她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把你吓走而已。”
“是啊,走到半路时我就后悔了,明天还要再去看看,你最好和我一起去。”年轻尼姑说道。
老尼姑叹了口气,道:“真是想不到,我们居然在这里遇到江屠户一家子,更没想到,他们竟然投靠了秦王府。当年他们在关外,可是臭名昭著,别说搭上王府,提声燕王就能把他们吓个半死。”
“其实你认出江婆子之后,就该来硬的,直接把黄氏带走,你偏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现在怎么办?谁也不知道沈彤究竟把黄氏藏到哪里去了。”年轻尼姑继续抱怨。
老尼姑闭目养神,不去理她。
屋外,欣妩没有回自己屋里,她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她知道她瞒不住屋里的人,她也没想瞒着她们。
但是屋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喝斥她,只是她们的声音时高时低,欣妩听得隐隐约约。
年轻女尼去找黄氏,但是没有找到。
欣妩没有停留,她向自己住的寮房走去。
猛的,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顶,屋顶上没有猫,只有屋后在夜风里晃动的树枝。
欣妩忽然感觉背脊生寒,她想起那天离开书院街时沈彤说过的话,沈彤说下次见到她说不定就会杀了她。
她只有十二岁,她还不能死。
她再次扭头,这一次她看的不是屋顶,而是那扇紧闭的房门。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全都匍匐在我脚下。
你们,还有你,沈彤。
穿着夜行衣的沈彤忍不住打个喷嚏,她没有掩饰,这一声喷嚏再一次惊动了屋内的人,年轻女尼嗖的窜上屋顶,这一次她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向前掠去。
德音寺香火鼎盛,仅寮房就有二十多间,房房相连,前面的黑影在屋顶上飞奔,女尼紧追不放。
前面便是寮房的尽头,黑影忽然转身,冲着女尼招了招手。
今年没有月亮,夜空中乌云压顶,女尼看不清这人的相貌,只能分辨出这人年纪不大,身量尚未长成。
是沈彤?
女尼双眼放出光来,这是猎人看到野兽的光芒。
这就是那个在秦王府里一人力敌七名死士的沈彤,终于可以会一会了。
“沈彤,我知道是你,你有本事来,那就不要跑。”
黑影嘻嘻一笑,却不搭腔,转身再跑。
女尼骂一声怂包,抬腿跟上。
两个苗条的身影,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很快便消失在古雅威严的殿堂楼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