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初一,离端午节只有短短几天了,日头越发红烈似火,整个紫禁城中,处处都能闻见艾草、菖蒲的清香。
自雍正元年以来,负责造办处的便是怡亲王,而每年四月时,怡亲王便会下达谕令,让造办处的“杂货作”开始制作端午使用的香包、荷包、扇子、锭子药等。制作完成后,便会及早呈贡给皇上。
禛身为皇帝,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从五月初一便佩戴了五毒荷包。
这里面放的是藿香、苍术、白芷等等物常用的药物,是御药房每年贡上的,由御医亲自指挥着苏拉制作。
他牢牢记得:清人入关之初,满洲贵族便有“我朝服饰,列祖所定,永遵勿替”的训诫,这也是太宗皇帝对子孙后代的要求:永远遵守老祖宗的衣冠仪制,不许擅自更改。
但满族人有一点和汉人是一致的,那就是:都喜欢佩戴荷包。
入关以后,因为受到汉文化影响的缘故,满清皇室的荷包逐渐由大变小,式样精致小巧,由绸缎缝制,有元宝形、云子卷形、鸡心形、梅花形、葫芦形等形状,颜色明丽,配色活泼。
而荷包里装的,也不再是干粮了——那是满族人尚在关外的时候的习惯。
从康熙年朝开始,清宫荷包的制作更加繁复奢华,一般只装香料、散银钱和旱烟等,装香料的叫”香荷包”,装烟草的叫“烟荷包”。
这段时间,因为知道禛前朝很忙,无暇顾及后宫,又因着有了新膳房、膳房杂役太监、厨子太监等。
简直是给吃货的完美标配!
吉灵也就放放心心地关上了东侧院门,过上了一天三顿加下午茶、夜宵的快活日子。
而到了五月初一的时候,满后宫里的妃嫔们头上都戴五毒簪,艾草簪,此外,还都在制作绣工精美的荷包——做完了便赶紧遣人送到养心殿。
也算是一种提醒皇上的手段:您虽然忙于前朝,千万别忘了后宫还有我等着您呢!
苏培盛一时之间,东西十二宫的荷包竟然收了一匣子。
七喜就比较着急:倘若大家都不送,自家主子不送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大家都送了,就差景阳宫东侧院的吉贵人不送,那可就扎眼了。
景阳宫,东侧院,正屋里间。
七喜正苦口婆心地劝吉灵:“主子,咱们还是亲手做一个给皇上吧,别宫的娘娘、贵人们可是一个没落下!听说翊坤宫和永和宫的荷包上还有串珠、点翠呢,着实是下了一番功夫!”。
吉灵此时,正以葛优瘫的姿势,一边舒服地靠在贵妃榻上,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
那酸梅汤实在是做得好——淡淡的花香,酸和甜的比列搭配得恰到好处:去油解腻的乌梅、化痰散瘀的桂花、清热解毒的甘草、降脂降压的山楂、还有甜甜的冰糖…
简直是夏日必备饮品!
穿越之前,她也很喜欢酸梅汤,每次被闺蜜拉去吃火锅的时候,一定要点上一大扎冰镇酸梅汤,在舌头辣得又麻又疼的时候,赶紧喝上一杯压下去,顿时就神清气爽。
不过那时候喝的酸梅汤和现在眼前清宫皇家御方调制出来的酸梅汤,味道简直是天壤之别。
要知道,这御方可是御药房和御茶坊的人在一起,仔细配比过了,确定了各色佐料的比重,才送到紫禁城各宫的膳房太监手中。
喝着酸梅汤的吉灵听了七喜这话,便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可我…不会做呀!”。
碧雪是搬了个小绣敦坐在贵妃榻后面,帮吉灵梳着头发的。这时候便噗嗤一笑,道:“主子!哪劳您亲自动手呀,奴才们早就做好了十几个荷包,就等着给主子挑选,主子您看上哪个,奴才们就送哪个去养心殿。”。
吉灵想了想,还没说话,七喜先摇了摇头。
她苦着脸道:“主子,奴才瞧着这法子不行。奴才与碧雪针线活都是熟功夫了,主子却是生疏的,这样送去养心殿…万一皇上哪天心血来潮,要看主子当面做做针线,主子岂不是成了欺君之罪?便是没这么严重,皇上也定然觉得主子是个撒谎的性子…这,总归是不好的。”。
碧雪停下手中的梳子,不以为然地道:“七喜姐,你也忑小心了些,你以为那翊坤宫、永和宫…送去的荷包便是娘娘们亲手做的?那也不一定呀!还不就是下面的奴才代劳,做好荷包的大部分,留下最后几根针线让娘娘们收口,那就算是经过了娘娘的手,是娘娘‘亲自’做的!”。
吉灵抹了一把杯壁上的冰珠,将那杯酸梅汤在手中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想了想。
倘若她像碧雪说的那样,挑一个奴才做好的荷包,送去给禛,那确实是最省事儿的法子,也不至于因为绣工太差而出丑,但是就像七喜说的,难保后面不会被戳穿。
但是要是真的让她自己亲手做…这针线功夫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便是她现学现做,只怕做出来也难看得紧呢!
吉灵皱着眉头想了想,喃喃自语,低声道:“雍正…雍正朝…”。
她忽然想到了以前在故宫里看过的那些雍正朝的瓷器,不累装饰,设色淡雅,风格端庄稳重,大方古朴,素雅温润,简洁流畅,非常符合四爷强迫症兼完美主义的性格。
“有了。”,吉灵一抬头,眼光闪动。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自言自语道。七喜和碧雪对望了一眼,都充满希望地看着自家主子。
养心殿冬暖阁。
虽然离着正经端午节那一日还有几天,但是东暖阁里已经早早有了端午的气氛:墙挂龙舟呈祥缂丝挂屏,桌摆大青葫芦音乐座钟,瓶内插五福五瑞花。
自雍正元年起,清宫内每逢端午,开始有了制作锭子药的习惯,如今已经是第三年了。
锭子药制成后还要请画匠施以彩画,连缀丝线,编结穗子,有些还饰以螺钿,也得御药房着实花一番功夫,因此,除了宫中自用外,它还有一个重要的用途,那就是赏赐臣工。
雍正朝西北用兵多,为了安抚驻防官兵的军心、鼓舞士气,禛往往在端午节大量赏赐清宫锭子药此时,他负手站在御案前,见来自于察汗里尔军营的三名军将对他叩拜谢恩完毕后,苏培盛便展开明黄色的礼单,不疾不徐地朗声报诵道:“皇上赐——紫金锭三十五包、蟾酥锭三十五包、离宫锭三十五包、盐水锭九十二包、喻化锭十四包、有穗锭子两百四十挂,另赏平安丸六千一百丸、人马平安散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