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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浮沉

清宫吉皇贵妃录 平江府 3537 2024-07-16 16:17

  

十月里,天气一天天凉下来,九洲清晏里,禛放下御笔朱批,沉沉出了一口气。

  

这一阵子,朝野上最震动一事,莫过于隆科多的家仆牛伦,挟势索贿一案,事发后,牛伦主动奏报隆科多收受年羹尧、苏克济行贿。

  

禛没有给隆科多太多回转的余地,直接下命斩牛伦,罢免隆科多的尚书职,命他前去勘察中国与俄罗斯的边界。

  

“舅舅。”禛在心中无声地对隆科多道了一声。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又拿起了一份弹劾田文镜的折子,皱眉一看,只见弹劾人是朱轼。

  

此人与福建按察使孙国玺有过共事,而孙国玺——还沉默地等在下面。

  

明明是秋风飒爽的季节,这位按察使大人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田文镜到河南后,自从封丘罢考事件之后,便手腕强硬、严厉镇压,弹劾罢免河南官员二十多人。

  

一时间众怨纷纷,无奈有皇帝撑腰,河南当地官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但朝中就不一样了,田文镜处于孤立的境地,不怪有人弹劾他。

  

禛细细看完了折子,瞧了一眼孙国玺,慢慢道“田文镜此人,秉公执法,一无避忌、放胆为去,却屡受弹劾,你觉得为何哪?”

  

孙国玺擦擦地打了袖子跪下来了“回皇上的话,奴才以为,若是论能力、手腕、田大人都堪称一流,只不过…只不过…”

  

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缓缓道“往下说。”

  

孙国玺低声道“君子正位,总讲究个外柔内刚,田大人骄则失礼,失礼则人离。”

  

禛的眼光冷冷地从他脸上扫过去,将那张折子向桌案上一扣,淡淡道“骄?他骄什么了?”

  

孙国玺听着皇上话音,便知说错了话,立时道“奴才糊涂,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一时口拙舌笨,词不达意了。”

  

禛静静瞧着他道“朕每次遇到和你共事的人,凡是提到你,没有不夸奖你的——我过去估计你是官场沉浮,难免要取悦大伙儿,现在看来,你竟是为了去不得罪人,连正务都放在第二位了,竟专心做这门有礼没礼的学问了。”

  

孙国玺大惊,立即磕头,颤声道“奴才惶恐!”

  

禛叹了一口气,背手站起身来,在龙案旁边踱了几步,才缓缓道“朕登基二年,西北战乱、四年,新政初定,边境贫弱,朕的担子不轻,难免要有田文镜这样的人来分忧。你说田文镜被孤立是因为不懂得外柔内刚,朕看着如今朝廷上,倒是觉得一味想着“柔”取悦同僚上级的臣子很多,敢于力行新政,办理尽心,谢绝私交,一心为公的人…哼,少了!”

  

孙国玺额上的冷汗滴了下来,将头抵在地上道“皇上训诫的是!”

  

他一边说,一边眼中见着明黄乌金的靴子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禛放缓了口气,道“起来吧。”

  

孙国玺连连道“奴才当跪着听皇上指点。”

  

禛弯腰,伸手亲自扶了他起来,孙国玺惶恐不已,便见皇帝深深瞧了他一眼,道“朕用人,君臣交心,无甚诀窍,只有‘至诚’二字。“

  

孙国玺眼中一红,道“…奴才知道。”

  

禛踱步到九洲清晏正殿门前,背手望着远处的前湖与勤政亲贤殿,沉默了一晌,才缓缓道“朕不怕说给你听皇考在时,朕便是孤臣——一度窘迫至极,茫然四顾,并无恃援!朕知道这孤立的滋味。

  

国家用人,但论贤能,不当限以出身——自古以来,名臣良辅,也未必个个便是科甲出身。田文镜此人,一心为公,大力行政,不善矫饰,不搞沽名,值此关头,朕更不能使此等人陷于风口浪尖,寒了心意!”

  

他转头望着孙国玺“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孙国玺立即磕下头去,道“皇上放心,奴才明白,奴才回头便去提点几位大人!”

  

禛点了点头,低声道“跪安吧。”

  

孙国玺走后,禛缓步走到龙案前,提笔在另一旁田文镜新呈的折子上,笔锋顿了顿,写下“难为你得此数句议论,尔若不负朕,朕不负尔,勉之!”

  

笔墨太监静静地在旁边伺候着。

  

殿中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殿外,小太监们点起了宫灯,灯火阑珊地映照在前湖的湖水中,衬着背后飞檐流壁,宛若仙境。

  

“什么时辰了”禛放下御笔,蹙眉问苏培盛。

  

苏培盛估摸着皇上是差不多要问这句话了,眼睛是一直瞅着西洋钟的,这时候清清楚楚地报了钟点,上前就轻声提醒道“皇上不如也歇会儿眼睛罢?都看了半日了!”

  

禛拿着手里的折子,一时间没舍得放下,又改了几份,只觉得太阳穴一根筋隐隐跳动,实在是看不懂了,才揉了揉眉心,将笔放在笔架上。

  

苏培盛一挥手,对等在下面的敬事房总管太监轻声道“老陈!”

  

陈公公麻溜地就上来了,递上了乌木绿头牌给禛,满脸堆笑道“皇上…”

  

他话还没说完,禛便道“下去吧。”

  

这就是不翻牌子的意思了,陈公公见皇上一脸倦容,差不多也料到了如此结果,脸上半点没有犹豫地磕头,行礼退下,却听皇帝在身后道“且慢。”

  

陈公公应了,转了身,将牌子又送了上去。

  

禛伸了手,缓缓滑过一道道牌子,滑过那块刻着“宸嫔”两字的绿头牌,见牌子上绿色漆面,因为次数太多,已经被翻得有些脱落,便皱眉道“宸嫔这块,应当重制新牌。”

  

陈公公回头向身后小太监看了一眼,那小太监立即上前来,呈上一只托盘,内中正是一只新的,刻着“宸嫔”两字的绿头牌。

  

陈公公笑着,恭恭敬敬地对皇上道“奴才前些时日便也瞧见了,早对内务府报了这事,只是做新牌子耽搁了几天时日,今日刚刚才送来,奴才便递来了。”

  

禛眼也不抬,伸手指了指陈公公,点头道“很好,细致。”

  

陈公公一张老脸立即笑开了一朵花儿,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哼哼唧唧地道“奴才惶恐,谢皇上夸奖!”

  

陈公公见皇上伸手,在众多绿头牌之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立即大着胆子赔笑道“奴才紧催紧赶着内务府的人做这块绿头牌,也是想着皇上疼爱三公主,宸嫔娘娘这块牌子,奴才一天也不能耽搁哪!”

  

禛眉眼泛起一片温柔,他起身向外走出,口中对苏培盛命道“天然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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