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风站起身来,往着客栈走去,谁都不知道杀了人拍马而去的刀狂是早就在宛陵城里,还是说是从外面赶来,刚刚他非要在城尉两人露个面,就是要把自己摘出去。
否则新入城的江湖武者,又和死者发生了冲突,换他自己也会重点排查,何况是两个不低的大秦官员。
往客栈那边儿走的时候,路上百姓多有惊魂未定的感觉,也难怪,城里面出了杀人这种事情,甭管杀的是谁,都会让人心里打颤,更别说那杀人凶手甚至都没能被拦住。
王安风从旁边的点心店里买了些江南道特有的精致点心,准备回去送与林巧芙吃,出门的时候,一个模样憨厚的少年似乎是因为江南道十里繁华给看花了眼睛,一双眼直勾勾瞪着一处方向。
身子就无意朝着王安风撞过来,被后者一抬手,用了巧劲给轻轻推得往旁边走了一步,才恍然惊觉自己险些就撞到了别人身上,面容赤红,一个劲儿得道歉。
王安风笑着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乎这件事情,一手提着那些糕点,一边漫不经心往回走,心里想着这件事情弄出来的后果。
大抵这几日会有许多世家豢养的武者在各处搜查,地方官员也会和世家狠狠地碰撞起来,若是一个不好,或者会有出身于大秦或者世家的武者来‘拜访一下’他们几人。
不过也只是推迟几日出城罢了。
最不济,杀人者用的是刀,他们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用的剑,而隐门第一青锋解,和他曾在扶风郡打出的些许名声,这个时候都是最自然不过的伪装。
任谁也不会觉得一堆使剑高明的剑客,会用霸道刀来杀人。
宛陵城中的官员对于城中风光显然极为在乎,他第一日进宛陵城的时候,就看到了迥异于家乡的风景,可是此时走来,一路风光又是不同。
道路一侧有繁花相送,另一侧则是小桥流水,王安风一路行去,只觉得难怪天下人都说江南道才子佳人,这种细腻的景致,自然和佳人关联。
扶风忘仙的建筑雄则雄壮,街道笔直得像是拿着尺子量出来的,少去了许多的诗情画意,一提及便是苍茫雄壮。
再往北去,千里草原,苍茫浩大,又是胡笳悲歌的意向了。
走回客栈的时候,一直去了四楼林巧芙客房外,敲门进去的时候,却见到宫玉等人也已经在了,王安风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点心抬手递给林巧芙,然后坐在桌子一侧,冲着宫玉微微点了点头。
隐约觉得宫玉身上的剑意又变得凌冽许多,却不知道是何缘故,只是轻声道:
“宫玉姑娘,看来又有所领悟…”
宫玉看他一眼,言简意赅,道:
“今日见了梅忘笙。”
王安风点了点头,他只知道今日梅府前面,是梅忘笙一剑把那些世家子弟全部驱逐出去,具体情况却不知道,当下略有好奇,道:
“梅三先生?”
宫玉微微颔首,道:
“功体入六品上,剑意中正醇厚,却要高出修为许多。”
“若是他这段时间没有蹉跎,当入五品。”
“可惜。”
王安风当下猜到了应当是宫玉看到了梅忘笙的剑意,以他山之石攻玉,有所领悟,笑道:
“梅三先生每日抚琴养气,若没有这十几年时间,剑意或者并不会如现在这般醇厚,一得一失,也说不清楚。”
宫玉颔首,沉默了下,突然又淡淡道:
“回来的时候,看到了大道上有人仗刀杀人。”
王安风心里一顿,面容神色却不变,只是道:
“仗刀杀人,倒是凶蛮。”
林巧芙正捧着糕点往嘴里送,闻言道:
“当街杀人?!”
“那岂不是不把大秦律法放在眼里?宛陵城好歹是大秦的大州之一,位格在寻常州城之上,而在郡城之下,当街杀人,恐怕要引得刑部中人恼怒,这,这也太鲁莽了…”
太叔坚摇头道:“这件事情却也不一定。”
“那人杀的人本身不干不净,应该是有案底在身,也没有杀了有官身的,现在宛陵城刑部的人恐怕是要想着尽快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以免引火烧身,没心思去找那人了。”
“何况那人的武功太高,为人狂妄近乎于疯狂,想要抓回来恐怕要付出不少的的代价,甚至于要让大秦官府的中三品高手以命相搏,或者请四品高手出手擒拿。”
“为了几个不干不净的纨绔,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
说着说着,太叔坚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道:“说了这么多,你们也不想要知道,究竟是谁被杀了吗?”
吕白萍道:“知道也没有什么,又不认识。”
太叔坚摇头笑道:
“死的这几个,你们不止认得,甚至于相当熟悉。”
“今日我跟着宫姑娘从梅府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正是那些跪在梅府前面撒泼的世家子弟,被那人持刀纵马杀了个对穿,城尉想要阻拦,也被那人一脚踹开。”
“副尉来援,也被一刀劈得从天上坐倒在地,那可是从五品的武官,是要叫将军的,却当众弄得如此狼狈,到现在街上都还留着那一个刀痕。”
“行事狂妄霸道得很。”
吕白萍倒吸了口气,道:
“这么狂…”
“这人是个疯子吗?”
旁边打扮儒雅的王安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默默喝茶。
哗啦声中,屋门被人推开,不知道去了哪里转悠的尉迟杰推门出来,几人还没看到他人走进来就已经听到了他的笑声,道:
“可不就是个疯子?不过能够疯到敢当众威胁大州尉官,封散官壮武将军,然后还能跑掉,这就是狂了。”
“疯子不可怕,狂人才可怕。”
一路走到桌旁,大大咧咧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两杯茶,似乎是渴得厉害,连连饮下肚去,才长呼一口气,模样也轻松许多,左右看了一眼林巧芙吕白萍神色,见他们都在看自己,笑了一笑,慢条斯理道:
“今日我恰好也撞到了那人,称得上一句狂妄。”
“扶风刀狂,果然江湖上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我算是见识过了。不过我大秦西域一带,原本就有九把狂刀,这一次排刀剑榜,那九把狂刀没能够上榜。”
“可是扶风刀狂出江湖来就做了一件事情,就能够入刀榜的副榜,被当代武道大家写了百余字的短评,怕是要惹得那些人不高兴了,搞不好要来找扶风刀狂的麻烦。”
声音顿了顿,无所谓道:
“不过大概也就是多出几具尸体罢了。”
王安风倒茶的时候,险些抖了抖手,差一步就把一杯热茶泼到尉迟杰的脸皮上,还是忍住,默默喝茶。
吕白萍好奇道:
“你方才说,那个扶风刀狂,威胁城尉?”
“你怎么知道?”
尉迟杰一提到这件事情,登时眉飞色舞,折扇合起轻拍掌心,笑道:“如何知道?”
“吕姑娘,我可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只要有钱,天底下的消息大多都能够弄到手,不巧,区区在下恰好钱多,买通了当时听到这件事情的一名士卒。”
“当时他就在城尉的旁边,亲耳听到那刀狂说的话,大抵意思的话,嗯…”
声音顿了顿,尉迟杰沉吟一二,似在思考,然后笃定道:
“把那几个官的破事情查清楚,要不然,三天之内杀了你,骨灰都他妈给你扬了…”
“大抵就是这样。”
王安风手掌重重一抖,茶盏里茶水一阵晃荡。
林巧芙满脸不信,站在身后的老禄嘴角抽搐了下,看不下去,沉声开口道:
“若是你们不把他做过什么破事弄清楚,绳之以法,三日后入城,我便劈他的头,砸他的玺,烈火焚其躯而扬之。”
尉迟杰满脸尴尬,摊开手掌,干笑道:
“这…不就是一个意思?”
吕白萍嘴里呵得一声笑,满脸的不屑。
一直到几人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尉迟杰仍然在挣扎着解释,说是烈火焚其躯而扬之不就是扬骨灰吗?说得文绉绉的还不好记。吕白萍满脸不屑说一个卒子记性都比你好。
世家子弟坐到了这个份上,干脆撞死算了。
老禄暗自点头,觉得深以为然。
王安风无奈摇头,起身告辞,这里毕竟是林巧芙的屋子,他是为了送糕点才进来,自然不好多做逗留,宫玉也一同起身,吩咐了林巧芙好生练功,往后才不会被欺负。
转身和王安风并肩走出,太叔坚则是背负着巨阙剑,回了三楼自己的客房,宫玉的屋子和林巧芙靠得近,王安风的客房还要再往那边走一段,走了几步,宫玉停下,王安风冲她点了点头,道:
“那,宫玉姑娘,我便先走了。”
宫玉颔首,看了他一眼,等他转身的时候,突然轻声道:
“刀法不错。”
王安风身子微微一僵,若无其事转过身来的时候,屋门已经关上,呆了呆,当下苦笑,他也曾经想到过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可是未曾想,第一个看穿了自己身份的,竟然是那个最不认人的仙人剑。
还好看她模样,大概是并不打算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否则刚刚就能大可以敞开来说,连林巧芙都没有说,自然也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本不是多话的人。
王安风叹息一声,心中情绪繁杂,虽然被看破了身份,烦恼不提,却有许多哭笑不得。
尉迟杰和太叔坚都没能认出来,竟然被宫玉认出。
屋内,一身白衣的仙人剑脚步轻快,嘴中轻声哼着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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