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跌坐在椅子上,弯着腰过了好一会儿,一旁的郑郡王落下泪来,“母亲,大势已去,今日便是咱们的死期。”
他说着,对着官家磕了几个响头,“小叔父,小叔父。这谋逆之事,乃是男儿所为,岂能女子担责?我母亲一把年纪了,求小叔父…求官家开恩,给她一个善终。”
“她还想着,还想着,要同先皇合葬啊!”
官家眼睛红红的,还未说话,蔡太妃便挺直了脊背,“吾孙不必求人,谁想同那渣滓合葬。”
李将军被抓,他们没有了兵马,火器被查出来,他们没有了武器,郑王府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今日定是在劫难逃了。
蔡太妃想着,咬了咬牙,若是再给她一些时日…都怪先皇实在活得太久了,她出宫时间晚,经营得还太浅了…假以时日,当遍地都是红点儿,何愁大业不成?
可惜了。
蔡太妃想着,抬头看向了官家,“我对你,并没有什么憎恨之情,也不得不说,你是个扮猪吃虎的,那个位置坐得不错。可惜就可惜在,你没有托身在我的肚子里,天家无情,皇位只有一个,你也莫要怪我。”
“要怪,便怪你那个无情无义荒唐的爹吧。”
她说着,指向了谢景衣,“你还不知道吧?他爹是春华夫人的儿子,是你的亲兄长呢!”
官家听到这里,看了谢景衣一眼,摇了摇头,“谢巡察使是永平侯的儿子,事关先皇秘事,不便多言,但太后已经同朕说过了。”
谢景衣一愣,看了柴祐琛一眼,柴祐琛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来官家从未对他提过,那么上辈子,官家知不知道,谢保林不是先皇之子,还因为这个谣言,惨死在了进京的路上?
谢景衣深吸了一口气,这已经无从查证了。便是揪着如今的官家问,那也不是上辈子她认识的那个官家,问不出什么一二三来了。
蔡太妃却是又哭又笑起来,“贱人,贱人!我又输给了那个贱人!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贱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却故意误导我!故意误导我…”
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人都知晓,她说的乃是以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
她失态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道,“官家,看在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看在郑王府也姓姜的情分上,容我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吧,不然的话,我实在是死不瞑目。”
“是我先进宫的,你们知道吗,我进宫的时候,先皇身边,只有我一个有名分的妃嫔。先皇好看又体贴,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看我的眼睛里,有光亮。我很争气,进宫三个月,便验出了喜脉。”
“我有孕之后,他总是来看我,听我肚子里的动静,跟我肚子里的孩儿说话。孩子踢他,他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他还给我们的孩子,娶了个好听的小名,叫赤斗。因为每次我一吃煮好的红豆粥,孩子便十分的高兴,高兴得翻跟斗。”
“他还说过,后族强大,他是绝对不会让皇后产子的。我们的赤斗,便是皇长子,日后…”
“可是我的孩子,才出生一天,就没了。那孩子可真聪明,以为叫他赤豆,便真的在身上生了一颗红豆儿。”
蔡太妃说着,擦了擦眼泪,“那一天,不光孩子死了,我也死了,便是他,在我心中,也死了。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血,方才生下了我的第二个孩子,还是皇长子。还是皇长子,哈哈。”
“结果呢?”
结果后人自然知晓,生了皇长子又如何?照旧是一场空,倒是让中宫扶着幼子登了基。
“我恨春华,我不恨她抢了官家的宠爱。男人的嘴,岂能信?说了再多的一辈子,都不过一瞬间罢了。我恨的是,官家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赤斗了,结果第二日,春华便被查出了身孕。”
“说来可笑,春华生的孩子,身上竟然也有一个红点儿。我的赤斗,是唯一的一个,他爹可以记不住我,可他不能记不得赤斗,更不能说别的孩子是赤斗。”
“当时我害怕,怕得要命。我以为官家是在说,那个孩子,像赤斗一样,是他满心欢心,想要将皇位留给他的孩子。于是,春华留不得。”
蔡太妃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我以为自己个很聪明,可如今想来,竟然中了贱人的圈套。官家有没有做那个梦?又是谁传到我耳中的?事到如今,又如何说得清道得明呢?”
“当真是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
谢景衣往柴祐琛身边靠了靠,“所以,在你临死之前,打算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也想使一使借刀杀人之计?可惜了,你不够聪明,而我比你聪明。”
蔡太妃一愣,“你像你祖父,一点儿也不像春华。我说的是否是真的,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自然不信。”
蔡太妃说着,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又正了正衣冠,“愿赌服输,官家,你又赢了一次。其实你也可怜,你亲娘可真是病死的?”
官家哼了一声,对着谢景衣说道,“谢三,你看这人,其心可诛,临死之前,竟又挑拨离间。你聪明,那边说说,朕聪不聪明?”
谢景衣忙躬了躬身子,“官家乃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
还未起身,便在心中唾骂了自己一万遍,娘的,上辈子拍马屁拍出习惯来了!简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也难怪,上辈子她要被人骂佞臣!
官家认真的点了点头,“谢三聪明又诚实。”
蔡太妃一梗,不再说话了。
官家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太妃一路走好。可惜了,朕从未想过,要为难宗亲,和和气气一家人,太太平平,不好么?”
他说着,声音小了几分,“太傅,我们回宫罢。柴二,剩下的便交给你们了。”
柴祐琛“嗯”了一声。
官家甩了甩袖子,低着头,渐渐远去。
郑王府的人这才惊觉过来,女眷纷纷痛哭出声,尤其是那小郡主,恍恍惚惚的四处看着,哇的一声,“我不要,我不要,这一定都是假的,对不对?”
柴祐琛大手一挥,吴五虎立马嚷嚷道,“统统抓起来,一个不许漏。”
柴祐琛拍了拍谢景衣的手,“现在你该为你二姐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