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会战,实际到永乐七年正月二十才基本结束。汉王军从正面击溃官军主力、只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但是向北追击与受降败军,更加耗时。
正月二十一中午,朱高煦率前锋军数万步骑,进抵至京师凤台门外。中军分兵去了京师的各道城门,除这道南城门外、其它每个城门只调动去了两个百户队;目的在于控制京师外城的人员进出。
京师早已戒严,城门紧闭。但是徐辉祖在太平州北、丧师十余万,造成此时京师没甚么守军了;这样的内战,朝廷想发动百姓守城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伪朝剩下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防守这么大的城池!
于是汉王军尽管只有数万众,此刻对空虚的京师仍然是巨大的威胁。
右长史侯海正在教将士们怎么说话,让人们骑马冲到城门下劝降。
“湖广大战,伪朝一战丧师七十万步骑,人马皆加入我伐罪军行列。此番伐罪军兵力一百余万,克日将尽数进军京师城下…”“京师已无多兵马,维持城墙防线亦已不可能;伐罪军即便强攻,一日可下京师…”
朱高煦忽然拍马向前冲出,诸将劝说不及,忙跟随冲了过去。朱高煦拍马冲近百步左右,抬头向城楼上大喊一声:“我是汉王朱高煦。尔等弟兄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朱高煦从城楼下面奔过,上面即未放炮、也未放箭。城楼上一片死寂。
没过多久,城门果然缓缓开启了!
那厚重城门在砖地上摩擦的声音,仿佛是世上最悦耳的音乐,沉重大气、充满质感。
随着城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外面的汉王军将士大多都发现了。大片的人马上空,随即传出了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兴高采烈的将士们举着兵器在空中挥舞,呐喊声震动宏伟的京师城池。
“跟俺冲!”王斌身先士卒,挥手带着骑兵向缓缓正在洞开的城门冲了出去。铁蹄在欢呼声中轰鸣,像洪流一般涌向凤台门。
大明王朝的权力中心、天下最富庶华贵的一切,已经向朱高煦洞开。
他在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将接掌这一切,包括位于京师的中央集权、大明皇朝的万里疆域、上亿子民。新的权力格局即将重组。
忽然之间,朱高煦的侧额上的青筋便鼓了起来,他的脸色很红。虽然事先就已经确定了结果,但看到汉王军的铁骑冲进京师的一刻,一种兴奋仍然再度在朱高煦的身体里爆发。
征程十分艰难,不过朱高煦仍然实现了他当初的决心:一路用大炮的轰鸣、铁骑的冲杀,以武力攻到了大明京师!他一想到此刻那些乱臣贼子阴险小人、正在战栗恐惧,心里便说不出的高兴!
洞开的城门,仿佛有一束隐约的光照射在身披三层重甲、骑在高头大马的朱高煦身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真正的涅槃重生、受到了某种灵魂的洗礼。
拥有力量,大概是大丈夫最美好的事情!曾经被人践踏、玩弄、鄙视、背叛的过往,只能无奈无力感叹的处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今朱高煦似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无数人的命运…
王斌率部控制了凤台门城楼上下的要处,并调兵直接进驱此地东北面的正阳门!准备彻底打开通往皇城的道路。
凤台门外,一股骑兵列队开路,接着是换成数列并行的步兵纵队。“咔嚓咔嚓…”整齐而宏大的脚步声,听得人心中十分舒坦。
伐罪讨逆!最大的一面白色红字的旗帜,在空中飘扬。血红的四个字仿佛火焰、带着愤怒的怒火,天然充斥着复仇的气息。
朱高煦在众精骑团团护卫下,也随后向城门进发了。京师城中眼下总共还没有伐罪军的人马多,如今这局面根本不可能再组织起抵抗与伏击。在王斌部占领了凤台门防御工事之后,入城大军已几乎没有威胁了。
走过厚达十余步的城门甬道,已经开门投降的守军正在瓮城里。他们纷纷向大旗附近的朱高煦往来,接着不约而同地陆续跪伏在地,场面看起来、京营官兵已经对朱高煦彻底服气了。
不管甚么道理,汉王军以辉煌的战绩、夺取了各次大会战的胜利,直逼京师;武力即真理!铁骑与大炮的威力即真理!至少是其中一种真理。
朱高煦率大军沿着砖地大路,不走聚宝门,走东北方向直趋正阳门。
秦淮河两岸,亭台楼阁随处可见,河岸的柳枝已经开始发新芽。繁花似锦的京师,此时笼罩在步骑行军的轰鸣之中。皮肤粗糙、盔甲陈旧破损的将士们,都被这美景吸引了,许多汉子不禁眯着眼左顾右盼。无数人脸上带着笑容,特别是那些有功的武将,如此富贵的场面、正在向他们招手。
大街上人迹罕见,百姓们应该都躲起来了。不过京师人口至少百万计,总有一些人明白朱高煦这个藩王、不会对自己的国家子民烧杀劫掠,最多对付他的政敌;一些百姓站在大街两侧,观望着进城的伐罪军。
人们看到了伐罪讨逆的大旗、以及汉王军的中军大旗,纷纷向这边鞠躬。世人的神情举止都充满了敬畏。
朱高煦今日进京,并不突然。当初在湖广以二十万击败七十万官军、只用的半个时辰的传言,早已在京师流传;前几天城隍庙神灵、大明战神中山王之嫡子魏国公被击败,徐辉祖以倍数兵力大败、只花了一个早上…近在京师的人们应该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此时朱高煦在世人心里,战阵上显然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汹汹的人马大队渐渐走到了正阳门外。城门已经开了,城楼上插着“汉”字的旗帜。于是朱高煦率众继续进正阳门。
因当年太祖皇帝选建皇城的地方、只考虑了风水的位置,造成京师正阳门离皇城正南门洪武门非常近。汉王军进了正阳门之后,没走多久就到洪武门外了。
一众文武官员已经站在洪武门内外等着了,远远看去,红的、青的、绿的,还有穿锦袍的,官员一大片,恐怕有几百人之众!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红袍官儿冲到了前面,指着“伐罪讨逆”的旗帜大骂:“以弟谋兄的叛王进京了!”
朱高煦定睛一看,原来是袁珙。大家都是熟人,但见面居然就骂起人来。
前面骑马拍马向前冲,“唰唰唰…”许多把马刀已经拔了出来!
“慢!”朱高煦大吼一声。
众骑兵将士听罢陆续勒住战马,人们纷纷回头观望朱高煦。朱高煦也拍马上前,靠近袁珙那边。
朱高煦冷冷地看着袁珙,心道:你是想做方孝孺,还是想做连楹,抑或是铁铉?老子偏不让你做忠臣!
袁珙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毫无畏惧的样子,方正的脸上一股浩然正气。他穿着官袍乌纱,满面怒色,指着朱高煦骂道:“叛王野心勃勃,为谋夺大权,栽赃圣上、先帝之嫡长子,残杀大明将士官民,人神共怒,人人得而诛之…”
朱高煦冷笑了一下,不动声色道:“袁珙,你还好意思在本王面前说栽赃?”
袁珙回头挥手道:“诸位同僚,吾等食圣上之禄,忠君报国!圣上就在咱们身后的皇城内,诸位不以死保卫圣上,还等甚么?”
不料众大臣沉默,没有一个人吭声。其中不乏东宫故吏、高炽的心腹重臣,他们肯定是又恨又怕,但此时并没有马上站出来出声,或许他们觉得这么干事没有一丁点作用。
朱高煦见状,便说道:“我汉王朱高煦,乃大明太祖皇帝之嫡孙、先帝之嫡子,流着大明皇朝的血!从十余岁起,便为巩固我国家北疆、捍卫我大明子民安居乐业,随父深入北境苦寒之地,风餐露宿、与凶残的叛徒部落拼杀作战!我何罪之有?
此番起兵伐罪,绝非为了屠杀我大明官员、杀戮自己人,只为了一个真相黑白!何罪之有?
前年,东宫党羽与袁珙这些人,在先帝驾崩前后封闭宫门、调兵要杀我!我今日终于回来了,只想进去问问我长兄,我究竟犯了甚么罪,非要置我死地而后快?还非要用阴谋欺骗的手段?”
众官沉默。倒是朱高煦周围与身后的将士们大为动容,将士们不约而同纷纷大喊:“汉王,才是俺们的王!”
“诸位大明文武官员,大多数人都在为了维持国家朝廷运转,殚精竭虑,你们不用担忧。”朱高煦好言道,“让开罢,我进宫见我长兄。”
人们“哗啦”一片让开了,陈大锤上前推开了袁珙。朱高煦遂率众骑马进洪武门。
洪武门后面便是御街之千步廊,两旁的衙署古朴宏伟,大道平坦宽阔明净。朱高煦刚走进门,便转头招手让张盛过来,沉声说道:“把袁珙送回家里,派兵看守住袁家全部人,不得走脱一人!本王要慢慢收拾这些奸佞!”
张盛抱拳道:“末将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