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潮潮,日出东霄。
神光道道,落照南天。
峨眉山巅处,姬紫云已入定四十九日,那身上披了一层瑞雪,那衣衫已经斑驳的满是尘埃,那原本垂下的黑发变得有些干皱,入定至此,任凭风吹雨打,雷动云翻,依旧动也不动。
李辟尘站在观后,身前,那株桃树经过数日成长,已越发显得茁壮,此时那枝干之顶,桃花之冠已经隐隐接近峨眉观巅。
那南天门外,寅虎坐在石前,那头颅低垂,似在打盹,而他鼻尖上一只白蝶停留,驻在此方不动,只是轻轻扇动翅膀,随风而动。
一丝轻微的响动,如草叶上露珠滴落在水洼,如蟋蟀从泥土上蹦起。
寅虎猛地抬起头来,那双眸子中忽的爆发出一股凶悍之意。
人有九窍,需降九虎,妖化人形,也本如此。
这些日子,寅虎修行茅沧海传给他的《九关伏虎真解》,一日修行也不曾落下,如今进境颇好,已降了第一只猛虎,正降第二只中。
第一虎为精之虎,为精之所化,降此虎便镇自身五脏,五脏有神,虎降神出,可让人立身于此境之绝巅,因虎被降,五神齐出,故此五脏百病不入,百毒难侵。
第二虎为眠之虎,生灵睡时正是休息,能恢复体力,故此与五精相连,降此虎可在睡梦中锤炼气血,眠如醒来,骨发雷音,耳听风吹,捕风捉影,可炼肉身如神,不觉疲累。
寅虎抬头,他即将降服第二只睡虎,此时望向山巅,眸中光暗明灭不定,那鼻尖上,大白蝶扇动翅膀飞舞起来,在他身前盘旋。
“紫云小主醒来了?”
寅虎的耳朵动了动,清晰的听见山巅处,那一声轻吐浊气的声音。
大白蝶振动翅膀,飞入云巅,直至峨眉山前,见那女孩坐在雪地石泥之中,她身后,下方就是那株神异的大桃树,此时树冠已经长至与峨眉观巅几乎相差无几的状态,自峨眉山巅向下看去,尽是一片丹霞绯云。
姬紫云睁开了眸子,那双眼仍旧如原本一般,清澈明晰,深邃如墨。
身子动了动,居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是坐的太久,让身子几乎化作顽石的缘故,然峨眉山毕竟是洞天赐下,乃虚陵天中之峰,为先天之地,混沌所衍,在此之地修行,哪怕只是静坐数日,也胜过人间甲子苦修。
大白蝶飞舞起来,落在一瓣桃花上,此时姬紫云正抬头,站起身来,只是这一下,她望向前方云海,居然呆愣在原地,只恍然如过了千年岁月,此时已经认不得人间。
那天的尽头,是那轮大日,金光耀耀,如圣坐霄。
那天的尽头,是一缕绯云,光照云涛,长虹化碧。
隐隐间,竟然有一片紫气在萦绕,出现的极短,仅仅只是一瞬,那抹紫云便消散在天阙之中,被光华吞没,再也没了踪影。
姬紫云呆呆的看着那道光,其中有一道紫色在她眼中萦绕不散。
手抬起来,揉揉眼,再看东霄,不见紫云,只见丹霞绯烟。
过了半柱香,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看自己,满身都是尘埃泥土,然这些都是她自身之中所排除的污秽之浊尘,非是仙山福地所留。
四十九日入定,如一场大梦,自己似乎化作了徜徉的风,化作了暴烈的雷,化作了绵绵的雨,化作了那滔滔的云。
大雪落下,浑然不觉;大日照身,依旧不闻。
姬紫云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来,一道浊风呼啸,紧接着就被三清之气狠狠灭去,连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彻底消散于天地乾坤。
漆黑的双眸最后看了一眼天之尽头的太阳,那辉煌的光映刻在眸子的最深处,如永不磨灭的烙印,那是照耀天地的光芒,是真阳。
姬紫云下了峨眉山巅,此时,那桃花上,大白蝶震动翅膀飞舞起来,绕着神木兜转了几圈,便回返南天门外,落在了一根石灯柱上。
李辟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南天门内,站立在那白石阶上。
踏红尘昂起头,在南天门内嘶鸣,此时见李辟尘去了门处,便不再动作,只是侍在后侧。
姬紫云来了,她的衣衫何从山巅处下来时一模一样,没有去换洗,而那头发早已失去了光泽,唯一不变的是那容颜和深邃的双眸。
李辟尘站在南天门内,看着下方一蝶、一人、一妖。
“南天门内太华仙,南天门外凡尘人。”
李辟尘坐在了台阶上,隔着四十九道白石阶梯与三人相望,首先看向寅虎,开口:“师弟,你来峨眉之山,如今有十日光景,修行如何,进境如何?”
寅虎肃然,打个稽首,不称主公,而道:“敢叫师兄知晓,师弟自入峨眉,如今十日,已降五精之虎,镇眠觉之虎,便是再有一二日,可降二虎看三虎。”
“自身之境,已达引动三火,此时觉炼,只道寻三道真阳入身,引火炼神,成就筑基,这番功夫,师弟想来,需要有三四载岁月。”
三火化筑基是机缘,同样也是大坎。李辟尘当初得天地二阳化纯阳,有先天地神相助,这般机缘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需要大气数。
引动三火,若真阳旺盛可直接借助真阳筑基,无须第二次引动身中三火,而若是真阳不旺,则需再等,机缘一失便不得再来,只有自想办法,若想达引三火之上乘,那便要下苦工。
李辟尘点点头:“有真人亲传真解,化入筑基,炼成玉液也是指日可待,三载当是差不多了。”
说罢,头又转向白蝶:“你这蝴蝶,上我峨眉也有二十一日,满三七之数,真是魂魄齐开,如今汲取天地之根源气,三清之气,受日月齐照,风雷震神,雨云炼身,这般堪比人间数十年苦修,既如此,还不化出真身来?”
一语成谶,此时只看前方,那白蝶振动翅膀,此时李辟尘挥动袖袍,眉心中玄妙妙法清光显化,点落这只蝴蝶头颅,只看瞬间,这蝴蝶落在地上,渐渐化作白光。
光华渐渐散去,约莫半盏茶后,一尊身穿白袍金丝裘的童子站立在地,年约十岁,那满头华发,青丝成雪,宽袍舞动,合拢于身前,对李辟尘作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