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理先醒了,听见“大哥”俩字,不等看清眼前的人,立马爬到一边跪好,韵之没了依靠,仰面倒下,给硬生生摔醒了。
“没事吧?”闵延仕忙上前搀扶,韵之睁眼见是丈夫,便撒娇装可怜,“延仕,我好惨呀,你总算来救我了。”
平理看清了人,没见大哥来,松了口气,又盘腿坐下,嫌弃地对闵延仕说:“赶紧把她领走吧,在家里净祸害我。”
韵之张牙舞爪地要揍平理,被闵延仕拦下,劝道:“今天是你不好,不该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控制不住霸道的娘子,只能把韵之打横抱起,一面对平理说:“你大嫂嫂说,你可以回去了,不碍事。”
平理起身舒展筋骨,见韵之被抱着,知道他们夫妻恩爱,心里是高兴的,可他和韵之若不吵架,太阳就该从西边出来,走之前冲着闵延仕啧啧:“延仕哥,你娶谁不好,娶这个人。”
韵之扑腾着要踹他,平理早轻盈地跑开了,闵延仕把怀里的人颤了颤:“好了,听话,跪了多久?累了吧,饿了吧?”
“我们俩才不会跪呢,你才是累了吧,今天那么忙,城里城外奔波。”韵之轻轻挣扎,落地站稳,体贴地说,“别担心,我和平理从小闹到大,哪天我们不吵架了才有事儿呢。至于我哥么,他要是真生气了,是不会管我们的。”
闵延仕嗔道:“你心里都明白,还闹腾,大哥可是真生气,我们路过倚春轩,先去赔个不是。”
韵之挽着他的胳膊:“我听你的,可我哥要是骂我,你要替我挡着。”
闵延仕拿她没法子,手牵着手离了祠堂,说起二老爷还在大牢里,母亲还在回京的路上,韵之却完全不担心,叫人说去,没心没肺还是婉转的,说狠了,就是不孝。
“反正他们也从没真正在乎过我,就算危险当前,也是利益高于我。”韵之说,“所谓生恩,这是没法儿还的,而养恩,我是奶奶拉扯大的,这么明白的事,我何必自我矛盾,做会让我痛苦的事呢?”
“父亲那儿,我时常派人去看,精神不错,总想着出来。”闵延仕道,“就是大老爷……”
“我大伯不好吗?”韵之说着,忽然一个激灵,转身朝兴华堂的方向看去,“对了,我大伯母呢?我一整天没见过她,今天这么大的事,她也没去朝贺,病了吗?”
闵延仕问:“要不要去看一眼?”
韵之点头,便拉着他的手往兴华堂来,刚好遇见来串门的梅姨娘正要回东苑去。
提起大夫人的事,梅姨娘道:“柳姐姐说,今儿一早,天还没亮,宫里就来人了,不知说的什么话,再后来就老大的动静,等柳姐姐她们出来看,大夫人出门去了,据说外头是杨家来人接,后面的事儿,咱们府里就都不知道了。”
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眼,闵延仕安抚韵之:“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梅姨娘则笑眯眯地看着小两口,这会儿说话,还拉着手,如此亲昵实在叫人高兴。
待他们散了,回住处要经过倚春轩,少不得进门请安赔不是,韵之一直躲在闵延仕身后,听大哥絮叨,说从今往后家人更要谨言慎行,不能给涵之添麻烦,不能叫别人捉了把柄。
这些话反复念了半天,平珞又告诫闵延仕:“夫为妻纲,你要管她,她若懂事也罢了,可这胡闹的性子,你不能由着她。”
闵延仕连声道:“是,我一定管,大哥今日辛苦了,还请早些休息。”
平珞又念叨了几句,才放他们走,可一出门韵之就不在乎了,高高兴兴牵着闵延仕的手往回走。
说起今天的事,提起秦家小孙女,她道:“这丫头,原本差一口气就要成为我嫂嫂,我大伯给我三哥相中的。”
闵延仕说:“可他们夫妻,早就两情相悦,谁也插不进去。”
韵之感慨道:“扶意长得好,性情好,又聪明又有胆魄,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她那样的,天底下的男人,都会喜欢她吧。”
闵延仕听这话,内心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平静,正因为不在乎了,他完全没必要愧疚,更何况那是发生在韵之之前的事,他只要对自己的内心负责就好。
转眼,已是新君登基第三日,各国纷纷派使臣前来恭贺,朝廷的事务一日忙过一日。
这一日,皇帝下赦令,道是祝承乾和祝承业是受金东生及其党羽迫害,而闵延仕则受先帝密令调查此事,告发祝家的所有罪名,并非他编造,而是先帝为了引出金东生及一众党羽才设下的圈套。
朝廷给了一个很体面的说法,祝承乾和祝承业全身而退,闵延仕也不受牵连,更是说贵太妃求情,一并将他娘和妹妹都放了。
这一日,平瑞带着母亲回到京城,二夫人刚好在家门口,看见从大牢里回来的丈夫。
可她还没掉眼泪,就被祝承业斥责:“别丢人了,赶紧进去,伺候我洗漱。”
二夫人则急着拉了小儿子,高兴地说:“老爷你看,是平瑞,儿子回来了。”
祝承业扫了平瑞一眼,冷笑:“我只有一个儿子,这又是谁家的人,我不认得。”
众人都很尴尬,二老爷拂袖而去,二夫人无奈,没顾得上找一找她的儿媳妇在哪里,就跟着进门去了,初雪也不得不跟上。
柔音从门边上走下台阶,拉了拉平瑞的胳膊:“辛苦了,进门洗个澡吧。”
平瑞道:“我们回去,这家里用不上我们了。”
柔音劝道:“我还想等奶奶回来,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还要帮衬大嫂嫂打理家务,再多住两天好不好,大哥哥说,明天中午奶奶就能到。”
平瑞摇头:“我们再来就是了,这里可有东西要收拾,没有的话,我们就走吧。”
“平瑞……”
“柔音,我比你了解我爹和我娘,就这一路,她问了我八百遍你的出身和爹娘在哪里,问我怎么成亲那么久也不怀个孩子。”平瑞苦笑道,“我娘还是我娘,一点儿没变,她会欺负你,让你伤心的。”
平瑞说罢,走到平珞跟前,深深作揖道:“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往后我也不神神秘秘,在哪儿会给家里一个信,您要我回来,随时派人知会一声就好。”
平珞沉沉一叹,看向柔音道:“跟着他,辛苦你了。”
柔音欠身不语,平瑞牵了她的手说:“哥,我走了,明日中午我会回来给奶奶磕头,奶奶一直想见见柔音。”
平珞则道:“父亲刚回家,在牢里待久了,脾气急躁身体也不好,见了你必然没好话。可之后若有转机,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我还是希望你带着弟妹回来。难道你不想让她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要她跟着你在外头,终日为了生计而犯愁?”
平瑞看了眼柔音,举起他牵着妻子的手说:“哥,你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自由多可贵,不过我也不与你争辩,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家里遭这变故,我心里是割舍不下了,往后走到哪儿,我还都是祝家的子孙。”
柔音向大哥行礼后,平瑞就带上她,什么东西都不拿,头也不回地走了。
平珞只是叹了一声,没有阻拦。
然而等他回到东苑,才进门,就听见母亲抱怨初雪,说她笨手笨脚,这屋子里丢的东西,怎么不见取回来,听说都堆在兴华堂,更是生气:“你怎么不长脑子,放在那儿,再要往回拿,可就说不清了。”
平珞一股怒火冲上头,大步走进来,想要把妻子带走,令他意外的是,初雪没有唯唯诺诺,没有低眉顺眼任凭责备,而是反驳婆婆道:“家里的事,总要一件一件来,您经历了一遭生死,怎么还把金银看得那么重,殊不知就是要以命换钱呢,往后您把这份心思放下,自然就厄运全无,顺风顺水了。”
二夫人愣住,像是看陌生人的目光盯着儿媳妇,前后也就分开十来天,怎么她的大儿媳妇换人了。
初雪则看见了平珞,笑着说:“你去接怀枫和嫣然吧,我伺候母亲洗漱。”
平珞愣了愣,握紧的拳头不禁松开了:“好,他们不知去哪儿玩耍,我去找找。”他又向母亲道,“韵之和延仕,搬过来住了,但是暂时的,往后闵延仕和闵家再无瓜葛,他们要自立门户,这会儿在闵家收拾东西,晚些就回来。”
二夫人朝门前望了眼:“平瑞呢,你弟弟呢,你那弟媳妇呢?”
平珞冷然道:“走了,爹既然不认儿子,他们何苦赖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