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和楚氏互看一眼,一个低下了头,一个满脸无助,楚姨娘说:“我们就是来求姑娘替我们想法子,我们若能想到好的,也不能求到姑娘身上了。”
扶意很是冷静:“姨娘信任我,本是我的福气,可我能有什么本事,实在是爱莫能助。但今日的话,我就此忘了,绝不会再对旁人提起。”
柳姨娘急道:“言姑娘,你是最心善的,为何……”
扶意含笑:“柳姨娘,我一个小姑娘家,能做什么呢?二位姨娘太高看我了。”
姐妹俩互相看一眼,楚姨娘恳求道:“哪怕……在老太太跟前提两句。”
扶意说:“您也说了,老太太固然德高望重,可她还是会站在家族的立场,我提那么几句,又有何用?”
柳姨娘苦苦哀求:“姑娘……”
楚氏还算冷静,已是先放弃了:“我们也知姑娘的立场,本不该来牵扯你,也请姑娘忘了今日的话,若要大夫人知道,我们姐妹俩就都没有活路了。”
她拉着柳姨娘的手说:“我们走吧,本是我们的命,何苦来将旁人卷进去。”
柳姨娘眼泪还没擦去,就被楚姨娘拽着要走,扶意却轻声道:“陈夫人并不是这家里的人,太师府若有作奸犯科之事,那便是律法难容。”
二人闻声,立时顿住脚步,僵硬地回过身。
扶意从容道:“大夫人既是被陈夫人勾引,行买卖女婢之事,若能切了那源头,不论如何,大夫人必然有所收敛,也就不会再算计姨娘们。”
两个憔悴凄惨的人,眼中霍然有了光芒,上前就要谢扶意。
扶意却退开两步,淡淡道:“既然是律法之事,是陈夫人与太师府之事,与二位姨娘无关,与我更不相干。”她欠身道,“妹妹们必然要找我,请姨娘们慢慢赏花,我先告辞。”
姐妹俩目送扶意走远后,柳姨娘不禁喃喃自语:“言姑娘一会儿说爱莫能助,一会儿又说什么切了源头,她是临时改主意吗?”
楚姨娘低声道:“正是人家的聪明话,难道要她忘恩负义,和这家里作对?大夫人再如何为难她,那也是公爵府主母,真有个好歹,我们也会跟着遭殃。”
柳姨娘颤颤地说:“可不是,我们又不是要把她怎么样,难道夺了她大夫人的位?只求她别打我们的主意,不要卖了我们。”
这一边,扶意沿路去找妹妹们,心里将方才的事想了又想,论本意,她一开始的拒绝是严肃的,实在是见二位可怜,才又迂回说了后面的话。
她也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了大夫人的套,可柳姨娘不惜将三姑娘也卷进来,自己若有什么事,三姑娘一定不会原谅她。
说到底,还是心软。
但话又说回来,若这件事真成了,从此二位姨娘必定对她感恩戴德,扶意想要从她们口中打听什么,就容易多了。
定下心来,扶意脑中已经有了算计,这件事能帮她的,只有尧年。
天气渐渐炎热,京城暑热的威力,让最爱吃东西的香橼都倒了胃口,扶意也是受不住,那日从园子里回去,就有些中了暑气。
老太太给请了太医来瞧,扶意没想到自己这身体,还能有一日劳驾宫里的太医照看,翠珠告诉她,那到底是宫里的太医,没些地位和私交,这京城的官宦之家里,也非人人都请得动。
喝了两天败火清毒的汤药,扶意精神渐爽,而她病了的消息自然也传到胜亲王府。
隔三差五,尧年总能找出各式各样的借口来登门,大夫人每每听说这小郡主来了,都烦得脑壳疼,也因此更厌烦扶意,一心要早早送走这小丫头。
这会儿,尧年在扶意的房里,听完了太师府买卖女婢的事,提到纪州也有人家从京城买来年轻女子当儿媳妇,尧年竟是愧疚地说:“父王失踪这几年,纪州无可避免地渐渐变了样,母亲已是竭尽所能撑起所有的事,还是抵不过人心的贪婪。纪州城里有人家买儿媳妇,我们也是知道的,可惜……”
扶意很是不解:“我们纪州人杰地灵,虽非京城这般富庶,可作为边境之城,也是能在大齐各州县里排在前列,他们为何还要从京城买卖女孩子,连我家大伯母都曾有这个念头,要给我的兄长买个通房。”
尧年苦笑道:“像是一些人之间的攀比,纪州再好,在很多人眼里,京城终究是京城。说到底,也是我和母妃力有不逮。”
扶意忙摇头:“是他们有错,为何要归结在您和娘娘的身上,但现在既然有所发现,还求郡主能为那些可怜的女婢小妾们,做些什么。”
尧年爽快地答应:“这不难,你等我消息。”
扶意则道:“我这里也有个主意,我求郡主是想借人力,并不想把王府推出去,您听我说说……”
且说这日尧年离开忠国公府后不久,天上便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少时暴雨如注,冲散了几分暑热。
园西小院里,今日有太医来查看祝镕的伤口,折腾半天,还是告诫他,要继续固定左臂,以防止牵扯伤口,至少还要七八天功夫。
祝镕很是不耐烦,太医走后,对李嫂抱怨道:“天气热得很,这劳什子挂在脖子上,捂得都是痱子。”
李嫂嫂笑道:“老太太已经命人去开地窖取冰了,马上给您送来。”
祝镕忙道:“不必如此,每年用冰都用定日,岂能为了我提前。”
李嫂嫂说:“日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三公子一向洒脱,怎么突然拘谨起这些来。”她想了想,笑道,“更何况,给您取冰是其一,言姑娘不是才中暑了,老太太早就想往清秋阁放些,正好借着您的名头。”
祝镕在李嫂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大方地问:“她可好些了,日头越来越毒,她们从纪州来,不知暑热的威力,这个时节出门就该打伞才是,要叮嘱香橼姑娘,要……”
李嫂捂着嘴直笑,见三公子忽然停下了,她轻咳了一声:“都吩咐好了,听说姑娘中暑,老太太急得什么似的,把清秋阁里的人都叮嘱了一遍。”
“那、那就好……”祝镕也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动了下肩膀,已疼得不那么厉害,便岔开话题,“过几日,我就该回禁军府去,总不能新上任的统领,迟也不见人,还要去叩谢皇恩。”
李嫂却说:“那日在老太太屋里,提起这事儿,您猜言姑娘怎么说?”
祝镕不禁嗔道:“何必逗我,我怎么猜得到?”
李嫂笑道:“姑娘说,与其为了早些走马上任,吊着胳膊去见手下,不如养好了伤,抖擞精神地去。也免得人家总提起,您是为了什么才升职,想必在您心里,因为挡箭护驾而晋职,并非您所愿。”
见自己的心思,被扶意猜得通透,祝镕不自禁地笑了。
李嫂见状,故意问:“您还去吗?”
窗外雨声嘈杂,祝镕故意扯开话题:“您去看看,这院子里会不会倒灌雨水,好些年也没人住了。”
然而天气一路往夏天去,暴雨带来短暂清爽后,太阳一露脸,便愈发闷热难耐。
今年忠国公府,早早就开地窖取冰,一大缸一大缸地往各处院子里搬,有二夫人病着,有三夫人安胎,还有祝镕养伤,说不上究竟是沾谁的光,清秋阁里也终于清爽起来。
屋里屋外天差地别,扶意少不得每每叮嘱一头汗跑回来的香橼别贪凉,香橼因怕热吃饭少,脸蛋子也消减不少,苦哈哈地问扶意:“小姐若真和三公子结为夫妻,难道永远要在京城过夏天?”
扶意哭笑不得,前路有太多足以影响她往后人生的事,可气候冷暖绝不是其中之一。
就在这越来越炎热的天气里,距离京城三十里地的小镇上,有强盗拦路打劫,可是劫下的几口大箱子里,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个年轻女子。
她们无不被绑手绑脚、蒙眼蒙口,彼时箱子倾倒在地,女孩子们摔出来,早已闷得个个气息奄奄,所幸经镇上衙门及时救助,无人丧命。
这件事被一路传到京城,矛头直指太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