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三十年七月初七,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日子,蔚蓝的天空如同碧玺,一望无际,让人心情舒畅。沈飞虽然忙活了一早晨才清扫完落叶,可是站在日光下深深呼吸,还是心情大好。痛快地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本来因若雪而纠结的心境已经转暖,他已经想通了,反正自己童子金身近不得女色,男女之事想得太多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如放任自由,一切随缘。
纳兰若雪没来上课,听说一大早就和冷宫月吵了一架,然后夺门而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沈飞虽然担心她,却也不会去寻找,她毕竟是个大人,不可能身边总有人陪伴着,需要自己成熟起来了才行。
邵白羽很晚才到达玄青殿上,自从结束了晚上的单独授课,他每天的练功时间非但没有缩短,反而变得更长,几乎是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坐练功,吃完饭休息一会儿,也马上会进入练功的状态,如此往复,从不间断。
邵白羽对练功的执着和毅力连一向以吃苦著称的沈飞都望尘莫及。他内心深处燃烧着成为强者的欲望火焰真的是任何外力都无法动摇的,就那般熊熊燃烧,直到目标达成的那一天。在沈飞看来,邵白羽真的很恐怖,因为他可以清晰地看着目标,毫不动摇地向之前进。
这段时间以来,沈飞慢慢感觉到,同龄人中,让他有畏惧感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个,自然是英年早逝的钟离睿。钟离的强大绝无仅有,如果他还活着的,是万万轮不到自己和白羽崛起的,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有趣,惊才绝艳的钟离师兄用他的死成全了自己和邵白羽,为两人换回了一片广阔的天空;第二个也是让他最为忌惮的一个,非炎天倾莫属了,现在想想,炎天倾最强大的地方,在于他没有恐惧,不管是被自己用十字锁踝术固定的时候,还是与实力远远凌驾于他的云师叔对战的时候,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流露出,仿佛性命压根不是自己的,你有能力便随便拿去好了,他带来的感觉非常不好,依稀透露出厌世;第三个让沈飞畏惧的,却是最亲近的人邵白羽,平心而论,和钟离睿、炎天倾比起来,邵白羽的资质有一定差距,但是他的努力,他对目标执着的追求与付出,简直令沈飞不可思议。不止一次的,自己起床撒尿的时候,看到邵白羽正襟端坐在黑暗之中,在所有人都睡下了的时候默默练功。邵白羽从不将努力写在脸上,但和他长久呆在一起的沈飞最清楚,白羽到底付出了多少,他是那种心里面有着清晰的目标,并且无怨无悔地为之努力的类型。一开始,沈飞还觉得这是大仇未报导致的,后来渐渐发现,与炎天倾或许有一定关系,但绝不是根本原因,邵白羽追求的,一直都是心目中的至高,是心目中的那个目标。所以他从不在乎虚名,甚至也不会因为青春懵懂而分心,他要的只有一个——天下最强。因为此,沈飞对白羽也是存在着畏惧的,畏惧于他眼前目标的清晰。
与此相反,沈飞自己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当年身为罗刹王子,年幼无知,整天就想着怎样痛快地玩耍;罗刹城墙倒塌,族人惨遭诛杀的时候,所感受到的痛苦还在其次,唯一的想法就是活下去,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认识邵白羽、跟着他来到蜀山,好像衣食无忧了,他的愿望也因此改变,希望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不被别人看扁;现在力量与日俱增了,沈飞心里萌生了一个冲动的想法,很想去到人间,查找当年人国对罗刹国发动灭国之战的始作俑者,为父母和死去的族人报仇。沈飞知道,仙界是禁止插手人间事务的,所以这个萌生的想法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很少吐露于外人。
七月的时节,是山上最舒服的时候,高海拔寒冷的气温会随着夏季的到来有所缓解,鸟语花香,连心情都会跟着变好,这从殿内祥和的气氛就看得出来。平和、安宁,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美丽地方,沈飞感觉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蜀山,爱上了这片神奇的土地,爱上了身边可爱的师兄弟们,虽然互相间的摩擦还是难免的,但是在一起呆久了,互相之间,哪怕是对尹朝华都有一份师兄弟之间特有的情义在。
灵鸟叽喳,彩蝶飞舞,长寿果树树梢花团锦簇,本来果树结下的果子常年无人摘取,永不掉落,但因为玄青殿没来由的多出了这许多的学生,已经许久无人理会、富含灵力的果子被调皮的他们摘了个干干净净,以至于事隔多年终于再度开花,大概不久之后就能够结出果实吧。长寿果树的花瓣是深紫色的,完美地舒展着,如同孔雀开屏,为山上平添一抹艳丽。
沈飞倚靠扫帚站在观云台上,细细打量玄青殿中的人色,看尹朝华传习君子之风道貌岸然;看鸠山鸣阴阳相济,活在自我;看雷纵横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看楚方顶天立地,兄弟不离左右;看金蝉翠目中无人,天第一我第二;看冷宫月孤芳自赏、秀丽无边;看邵白羽惊才绝艳,天地失色。看着这些鲜活真实、形形色色的蜀山少年,会心一笑。这就是蜀山,放眼天下最接近天的地方,人世间最后一片极乐净土,能和这群人相知、相伴,真是此生莫大的幸福。
莫君如哆哆嗦嗦地坐在位子上,望向冷宫月的目光又是嫉妒又是怨恨,昨天那一战,自己连发招都没做到,就已落败,这份不甘和嫉妒就像在内心深处打上了一个结。君如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六个月之后,自己和冷宫月的差距还是一点都没有缩小,想想沈飞和邵白羽每天汗如雨下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光靠着耍小聪明和云师叔赐予的神剑是追不上那个名叫冷宫月的女人的。
这个世界上太多聪明人了,可是愿意将聪明转化成毅力的人却少之又少。冷宫月给君如上了生动而意义深远的一堂课,那冷漠而充满蔑视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君如的心。
她本以为自己应该是独一无二的,是集合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可是,在那个女人的面前,自己跟本屁都不是,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是并排而行的话,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的,所有的目光都会被那个名叫冷宫月的女人夺走。她忽然有些明白若雪现下的感受了,明白为何若雪会和冷宫月反目成仇了,这种感觉确实让人难受,让人有一种想要骂人的冲动,凭什么自己不如她?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这两个问题莫君如思考了整整一夜。
“你感冒了,君如?”本在注意沈飞动向的邵白羽感觉到君如一个劲地哆嗦,便问她道“是感冒了吗?”
莫君如将目光从冷宫月那边收回,转而望向与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白羽哥哥,看他朗目星眉、文质彬彬,纯白一色的眼睛里却映照不出自己的影子,没来由的有些恼怒。
整个晚上,在自己最需要别人安慰的夜里,混蛋沈飞和白羽哥哥都不在身边,只有一直被当做备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雷纵横寸步不离地陪伴着自己,那个时候,莫君如就一直在想,似沈飞、白羽那般高傲自我的心,自己真的抓的住吗?
看着邵白羽,君如的眼眶没来由的湿润了,感觉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或许,自己和若雪都错了,或许也只有冷宫月配得上他们高至云上的心吧。
“君如,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君如,跟哥哥说说,不管是谁,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看君如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白羽伸出手,擦拭她的泪珠,“怎么了君如,是不是还在记恨沈飞啊,一会儿等他回来,我替你教训他,出口恶气好不好。”
邵白羽还从未见过君如如此脆弱的样子,女人的眼泪是压在男人心头的大石,在这一刻,在这个惯常拥有,甚至逐渐忽视了的妹妹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做的真的不够。
随着历练的加深,越发坚硬的心境因为若雪的流泪而软化,如果不是与师父有约在先,他甚至也要哭出来了,拼命擦拭若雪冰凉脸颊上的泪珠,实在擦不掉了,便干脆将她拥在怀里:“君如,怎么了君如,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说,哥哥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解决,君如说话啊,告诉哥哥,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君如,快说话啊。”
看君如一直不回答,只是忍不住的流泪,邵白羽的心境越发慌乱了,顾不得仪态,求助地望向一直以来代替自己照顾君如的雷纵横,看他严肃的摇头,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君如长久以来积累的委屈爆发了出来。
邵白羽来不及查问了,心疼地拥着她,轻捋她的发丝,等待君如将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全部发泄出来,等到胸前衣衫被浸湿的时候,君如攥紧粉嫩的拳头捶打他的胸田:“讨厌,白羽哥哥你好讨厌。”
这句话惯常用在沈飞的身上,蓦然加身让邵白羽很不自在,两手抬起若雪的下巴,找寻她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认真地问:“好妹妹,这段日子以来,我醉心于练功,忽略了你的感受,接受哥哥的道歉,好吗。”
邵白羽无比真诚的看着君如,从他的目光中,君如了解到,两人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心里反而更加委屈了,复又哭泣起来。
“哦,哦。我的好妹妹,不哭了啊,乖的,哦,哦!”邵白羽将君如紧紧拥在怀里,毫无猥亵之心,但在雷纵横看来,却分外难受,他本以为,哪怕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当自己和白羽同时在场的时候,君如会偏向于自己。可是他错了,自打白羽坐定了,君如便再没有看自己一眼,一眼都没有。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明明知道长久的付出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可当目睹现实的残酷时,雷纵横还是觉得心里面空落落的。别人不知道的是,肥胖一直是他心头的病,雷纵横一直为本身的肥胖而感到自卑,这是他加倍对身边人好的原因。对于女孩子,以前年纪还小,没有喜欢的感觉,君如出现的时候,刚好是他情窦初开的年纪,感觉这个女生身上的蜕变,像是传说中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这种肉眼看的见的蜕变,让雷纵横觉得不可思议,他有意接近了君如,他不在意身边人的目光不加掩饰的对她示好,哪怕只是个备胎,也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呵呵。可是心甘情愿的感觉真的不好受,付出的越多,希望得到的就越多,当他越发无法自拔的时候,莫君如的一颦一笑都会牵动他彼时的心境。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吧,这种感觉就是被喜欢的人折磨吧,这种奇妙的失落感,是修道不曾带给他的。
人生是一种历练,是一场旅行,雷纵横在修道方面资质无双,拥有着他人高不可攀的资质;可是在感情方面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上天永远是公平的,为你打开了一扇窗,接着便会关上一道门,可能有些人得到的更多一些,打开的窗户特别的多,但无论如何,总有其中的一扇是关闭着的,这就是现实,无法更改的现实,略显残酷的现实。
君如终于不再哭了,但雷纵横的心情没有因此变好,反而更加难受了,君如在白羽怀里撒娇打滚的可爱模样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他感到失望和颓废,慢慢转过身子,决定不再看他们,余光却不争气地往两人身上瞟,感情面前是没有理由的,是没有自制力的,他终于了解到了感情到来时的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