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大事者不拘小节,沈飞如此善良的性格,在令狐悬舟看来,正是适合被自己攻击的软肋。
箭雨刺破长空,倾泻在乞丐们柔软、肮脏的身体上,导致一个个生命的逝去。哀嚎、惨叫交汇成一首痛彻心扉的曲子,飘荡于天地间。不一会儿功夫,地上、身体上、甚至连容纳他们栖身的茅草屋上便都落满了箭矢,殷红色的血浆染红了大地,零星几个侥幸没有死亡的,大呼小叫着向着远方逃跑,看那样子大概是疯了。
从远处偷窥的人群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前一刻还在表达厌恶的心情下一刻就变成了哀伤,同情,震惊等等复杂交织的感情,生命的逝去让他们看到了军队的冷酷,军人的铁血,皇子的杀伐果断,让他们明白了这一场较量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游戏,而是一首伴随着无数生命陪葬的哀歌。
黑风惨月,夜晚的金陵城本该是最繁华的地方,却在今日充满了痛苦,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表现得淋漓尽致。乞丐们压根没有选择的权力,如落叶一般随风飘逝,惨死在令狐悬舟与帝国十一皇子地征乱中,成为了牺牲品。他们的今天宛若自己的明天,让所有看客都意识到了,其实自己本不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赶来落井下石,因为就算遭到再大的波折,令狐悬舟仍然是令狐悬舟,与他们这些凡夫走卒有着天壤之别。
令狐悬舟能有今天,靠的是开拓进取的精神,靠的是勇于挑战的劲头,他令狐悬舟出身自底层,如果和身边这些看客们一样,整天关心着别人家的事情肯定也会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可是他没有,他仗着一双铁拳,仗着在生活中磨练的凶横和实力,不断向着金陵城的当权者挑战,最终坐上了人人憧憬的那个位子,这一路走来,除了虎姐稍加援手之外,没有任何人帮助过他。令狐悬舟的天下是真刀真枪打拼出来的天下,任何人想要将这个天下从他的掌中夺走,都必然会遭到狂风暴雨般的反击。
沈飞千算万算,还是估错了这一点,低估了令狐悬舟反击的力度,造就了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惨剧,使得折返帝都的路程不再平坦。这份算计的遗漏不是因为沈飞不够聪明,而是由于他年纪太轻,经验毕竟有限。
血如雨下,令狐悬舟的第一轮反击,已让沈飞坚定的心志产生动摇,让他单膝跪地,沉浸在“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痛苦中,久久不能释怀。
“哇哇!”视线中,一个襁褓中的小女孩还有着最后一口气,身为乞丐的母亲在临死之前用身子守护了她,保证了她的安全。身边到处都是死状恐怖的尸体,他们几乎全部被从天而降的箭矢扎成了刺猬,横七竖八地陈列着。
孩童在母亲的怀抱中攥紧了拳,仿佛是要表达内心的愤怒和复仇的意志,痛彻心扉的哭声并不惹人心疼,反而觉得阴森恐怖。千人军里走出了一个人,走入尸山给了襁褓中的孩童最后的一刺,终止了他的哭声的同时,也终止了他活在世上的所有痛苦以及背负的仇恨。
沈飞目视这一切的发生,无力阻止,他清楚的知道,战场便是如此残酷,如果今天让这个孩童活下去的话,将来很可能成为一把复仇的利剑,贯穿自己的心脏。其实这样挺好的,与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活着比起来,或许死才是幼小的孩童最好的归宿。
跪在湿软的地面上,沈飞久久不能起身,远处的人看不清楚他在做些什么,拓跋烈清楚得很,他并不觉得奇怪,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习惯了就好,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只有通过立威产生无法抗拒的威严,世界本身才能有条不紊地运行下去,怀揣各种心思的人民才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便是如此。
主动下马搀扶沈飞,发现对方身体颤抖的厉害,额头尽是汗水,忽然意识到了看似完美的沈飞其实并不真的完美,他其实也是有着瑕疵存在的,宽慰道:“沈道尊,如果本王不下令的话,军队的威严就会…”
“不必说了,我懂。”沈飞抬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阴冷如同在威胁,“但你也必须明白,世界上大多数事情的解决方式并非只有杀戮这一种方式。”
拓跋烈没有回答,也没有争辩,因为他分明感受到沈飞目光中的冷冽与愤怒,意识到了沈飞心中不能触碰的柔软。长久地沉默后,叹息一声道:“沈道尊的话,本王记住了。”
“上马吧,该出发了。”推开拓跋烈,沈飞跃上墨玉的背脊,目视远方,居高临下地找到了令狐悬舟所在的车厢,声音冷酷地说:“令狐兄,你可真是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啊。”
“驾!”驾马往前去了,对身后惨烈的战场再也不看一眼,男人拿得起放得下,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勇往直前,努力突破困境了。
驾马来到城楼下方,沈飞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警觉,释放出仙力探查出去,发现城楼上隐藏着三个猥琐的身影。
“恩?”定睛打量过去,那三个藏在城墙上的人显然是被沈飞火炬般熊熊燃烧的目光刺痛了,拉起了手中的机扣,向着远方逃离。
沈飞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但是感受到一丝危险,骑着马往后退,同时制止了军队继续前进的势头,果然,在那三人尚未脱身的时候,城楼之上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烟尘弥漫,脚下大地晃动,金陵城本就破败的城墙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断折为几节,向下坍塌。
“轰隆隆!”爆炸还有第二波,之前潜伏在城楼上的人没能及时逃生,随着火光的腾起丢掉了性命,与金陵城的城楼一起陪葬。
“咴儿,咴儿!”场间的几匹骏马同时直立而起,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军队速度缓慢的向后撤退,眼看碎石落下,队伍前排的人就要被石块砸中了,关键时刻,还是沈飞出手,使出了仙力震爆的招数,振飞石块,挽救了军人的生命。
“轰隆隆!”即便如此,大地的震动也没有停止,城墙的坍塌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连绵不绝的发生直至扩散向整体,巨大的石块落下,火焰包裹着烟尘,仿佛末日的景象。
火光冲天,映照得沈飞的面孔阴晴不定,如此巨大的声响,将整个金陵城都惊动了,居民们纷纷放下手边的事情往城门的方向定睛遥望,安玲珑坐在窗户边上,怀中抱着已经沉沉睡去的安儿,望着窗外的火光不无担忧地道:“烈哥哥,万里行军由此开始,你可千万不能认输啊。”
虎姐同样坐在窗户边上,一口口地抽烟,面露愁容:“真的被沈飞料对了,悬舟不会束手待毙。”
慕容白石从女人的身上滚到了床下,匆忙穿好裤子,唤来管家急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听管家道:“老爷,不好啦,可不好啦,金陵城的城墙坍塌了,灰尘一直往咱们这边扑呢,越来越大,好像沙尘暴一样。”
“有这样的事情。”慕容白石面色铁青,马上联想到了始作俑者是谁,不禁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默默低语道,“令狐老弟,你有什么怨气都撒在沈飞的身上,可千万别回来找我麻烦啊。”
想了想,又道:“沈飞,你可给我争点气吧,无论如何把令狐悬舟带去帝都了,千万别出什么差错了。若让他知道自己的老婆被老子给上了,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之后便躲到屋子里面去了。
火焰升腾,烟灰弥漫,向着军队,以及军队后方的金陵城扑去。烟灰中含着硫磺剧毒,吸多了烟尘可以致命,沈飞或许没事,但战士们不行,正待召唤气吞山河卷将有毒的烟尘全部吸入卷中的时候,身后的老二却提前发出一声长啸,老三到老七紧接着附和,以极快的速度集合,全部飞到天上,大力扇动翅膀。它们能够控制风流,随着翅膀的扇动,狂风吹起,将迎面扑来的烟尘火灰推向相反的方向。
沈飞向着老二伸出大拇指,表示夸赞。
拓跋烈道:“他们引爆的是炸药,而且是硫磺炸药,肯定是一早埋在城墙里了,威力才会如此惊人。”
沈飞往令狐悬舟所在的车马上看了一眼,看那车子静谧,车帘纹丝不动,说道:“太低估金陵城王者的实力了,军队围城的时候,令狐悬舟如果选择开战咱们只怕没有丝毫胜算,还好他惦记着那点家产,没有负隅顽抗,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很咱们对抗。”
“是啊,真的好险,这种规模和声势,不愧是金陵城的地头蛇。”拓跋烈面露忧色,话锋一转说道:“怎么办,沈道尊?现在城墙塌了,碎石摞成小山,咱们想要出去只怕是难了。”
“启程不利是大忌,咱们今天晚上必须出城。”
“这点本王自然知道,可是现在火焰冲天,道路都被碎石掩盖,咱们怎么能够出城去呢。”
“只能找一个人帮忙了。”
此刻城墙的坍塌基本完结,原本完整的城墙在轰鸣地爆炸声中分崩离析,坍塌如碎屑,碎石一层层堆叠,截断了前进的道路,使得军队无法顺利启程。
远处观望的人群见到城墙上面发生爆炸,燃烧着的巨大石块不断从空中掉落下来的时候恍然以为是末日降临了,等到群狼用风流压制住火烟的前进,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纷纷议论道:“我的妈啊,连城墙都炸了,令狐悬舟可真不是吃素的主。”
“简直太吓人了,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呢。”
“我的心脏都快被炸出来了,真是够吓人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其中的一个忽然手指前方,大声地道:“你们快看,你们快看,沈飞在那干嘛了。”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发现沈飞的动作不太正常,他向着四处观望,似乎是在找一个人。
“楚邪,楚邪你在吗!”居然是在呼唤曾经在竞技场上有过生死之战的楚邪。
众人以为他发了疯症,连连摇头。
却是沈飞不放弃地呐喊,也不知喊了多少声了,一把巨剑从天外飞来,插入沈飞身前三尺的空地,楚邪紧跟着到来,流星一般坠落,造成又一次巨震。
沈飞等到他摆好了造型,慢慢站起以后,挥手拍散飞荡而起的尘土,说道:“就知道你在附近,有事求你。”
“有困难找楚邪,你以为我楚邪是救世主啊?”后者一副备懒的样子,不屑一顾地说。
沈飞笑道:“可忘了咱们之间的赌约?”
“我是说过会随你去帝都,可没说帮你解决所有麻烦。”
“你忘了要帮助我传播道宗教义的承诺了吗。”
“现在的事和传播道宗教义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连城都出不去,要怎么进入帝都,传播教义呢。”
“可真是够麻烦的,不会自己想办法吗”
“能想出来办法,也不会找你了。”
“说吧,想让我怎么做。”
“想借你的五千匹野马一用。”
“就知道是这样,麻烦。”楚邪完全明白沈飞的意思,所以不用沈飞多说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左肩上万马奔腾纹身气势腾腾地飘出,逐渐凝聚,形成五千匹凶神恶煞的野马,野马们眼冒凶光,鼻子里喷火,通体棕红色鬃毛,威势凛然,连续踱步,充分准备之后,步伐一致地向前冲锋。“轰隆隆!”拦路的石块在它们猛烈的冲锋下被冲散,随着马蹄踩踏,生生开拓出了一条可以容纳军队前行的道路出来。
“谢啦。”沈飞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其实找你出来还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没必要再在树上藏着了,直接出来与我同行就好了。”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