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深山,驾驭饕餮魔剑疾驰而去的炎天倾,感受到身后灼热的风,不得不回身挥剑。
“沧浪。”剑刃交织,两人同时落地,炎天倾被逼得停下,被沈飞逼得停下,这是他与沈飞之间第一次单对单的交手,虽然形势危急万分,但是心中隐约含着一丝期待。
沈飞毅然站立,他能够追上炎天倾,是因为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为他指明了方向,而炎天倾之所以被他追上,是因为手中的钧天剑越来越沉,沉到以他的万钧之力都有些提不动了。
神剑猛烈震动,神秘莫测的光芒不时闪耀,冲击困住他的石壁之垒封印,有关钧天剑的传说果然是真的,炎天倾知道,不杀死沈飞的话,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这把剑了。
屹立在风中,与那个全身笼罩在赤红仙罡中的同龄人隔着柳岸对视,两人在这处瀑布前决战,仿佛是天意的安排。
水浪拍打发出震天动地的声音,沈飞和炎天倾的内心却都异常平静,默默地注视着对方,这种旗鼓相当的感觉鲜少出现,依稀让他们觉得彼此惺惺相惜。虽然是敌人,虽然背负血海深仇,但当真的面对面的时候,两人都知道,对方是世上罕有的几个,能够真正明白自己的人。
到今天为止,真正能被炎天倾高看一眼的同龄中人只有沈飞一个,无论是心思的缜密,还是爆发出的魄力,炎天倾都觉得,沈飞和自己很像。
英雄惜英雄,英雄识英雄,炎天倾一边将钧天剑放在地上,一边慢慢抬起手中的黑剑,这把黑剑跟了他十八年,是时候酣畅淋漓地大战一场了。剑锋遥指过来,隔着瀑布指向沈飞:“你有资格与我公平一战。”
“钧天留下,我放你走。”沈飞道。
“你不想报仇了?”
“你该死,但你的命属于邵白羽。”
“果然是好兄弟,可惜我炎天倾从不畏惧别人的威胁,也从不会夹着尾巴逃跑。”
“那便战。”
“你凭什么。”
“凭我手中的剑。”
“剑的名字是什么?”
“朝花夕拾剑。”
“很好,朝花夕拾剑对魔剑饕餮,冥王宗少主对罗刹族遗民,我们之间的这场战斗必然载入史册。”
“我本不愿开战,但你不该将一个女人牵扯进来,更不该让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蒙上阴影。”
“圣教做事便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要付出代价。”
“你做不到的。”青山、绿水,皓月当空,震天的水浪之声,在两人举剑对峙的时候,却仿佛宁静若止水,狂风吹卷,实质的杀意比夜风更加冷冽。
一个是身怀王剑九龙,与药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罗刹族王子;一个是对魔教有着实际控制权的冥王宗宗主之子,两人同时出生在开皇十三年这个天选之年,或许终将有此一战。
玄青殿内,一众忽然出现的魔徒令殿上大乱,他们的人数在二十人左右,每一个身上的气息都不是很强,唯独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一口若隐若现的青铜小鼎威力非凡,从里面冒出的魔物身子与鼎相连,头探出来,有十丈之巨,喷雷吐电,威力无边。掌教看得清楚,魔徒们正在用自己的鲜血和灵魂供养鼎中魔兽。
威力虽然巨大,但终究是些弃子而已,看起来,云烈那边状况堪忧。掌教不离开玄青殿,因为神殿威严不可冒犯,必须以蜀山掌门的身份,将这邪恶的东西清退。
平静无波的镜湖湖面以掌教站立之处为中心向着四方蔓延,很快便将一众魔徒和被他们供养着的魔鼎笼罩进去。那只刚刚还嚣张无比的魔兽瞬间萎蔫下来,奔雷喷吐而出,细若蝉鸣;雷电赫赫,却也无法在这汪平静的池水中激荡起一丝涟漪。
魔鼎内的妖气被镜湖反方向吸收掉,以自身血肉、灵魂蓄养其中妖力的魔徒,体内的能量消耗比刚刚快了何止一倍,转瞬之间就消耗殆尽,化为一缕缕青烟,彻底泯灭了在人世间的所有痕迹。
在他们死去后,那只张牙舞爪的魔兽就此失去了力量之源,愤怒的咆哮,向着掌门真人扑来,被掌教随意地挥手斩断了颈子,毒血喷溅到石柱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恶臭扑鼻。
与魔兽相连的似真似幻的小鼎在魔兽死去后也跟着消失,不一刻功夫就彻底不见了。一切归于平静,镜湖慢慢收拢于一点,掌教吩咐身边人道:“把这里打扫一下,我去去就来。”
蜀山宗祠内,两名魔徒手持血剑包围了跪拜在地,已经两日没有合眼的邵白羽,两人本为刺杀掌教而去,无端端地发现蜀山宗祠前跪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便互相使了个眼色,从邵白羽身后包围了上来。
距离尚远,就听跪在地上的少年说道:“快滚,在列祖列宗前,我不想开杀戒。”
两名魔徒互相看看,哈哈大笑:“可我们想杀死你啊。”两人挥舞血剑笔直杀来,跪在地上的少年始终背对着他们,直到剑锋快要刺入身体的时候才蓦然回头,一双狭长的眼睛失去了瞳孔,呈现出混沌的白,“都说了,我不想开杀戒。”
纯净无比的光芒自双瞳中射出,两名魔徒身体被定在原地,无法再移动分毫,而这还不算完,在莫名力量的控制下,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自主行动起来,虽然拼命想阻止,可还是一点一点抬起手中的血剑斩向对方。
“这…这是什么妖法!你到底是谁!”
以妖法著称的魔教中人反而称呼白羽的手段为妖法,端地可笑,两人头颅同时落地,血溅三尺,连他们最拿手的两伤之法都使用不出。
“彩儿,把他们的尸体和血液都吃干净,不要留下一点残渣,免得被师父看到。”在邵白羽体内的彩儿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的主人会忽然间这样说,犹豫了许久,最终从白羽体内显化出来,疑惑地说:“老爹,你是在喊我?”
“我让你把他们的尸体处理干净。”邵白羽望着它,眼色纯白,深不见底,让彩儿觉得战栗,心道:老爹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恐怖。
却听邵白羽道:“照我说的做,现在师父不在,魔教气息浓郁你变化出真身不会被发现的。”
听老爹这么说,彩儿更是大吃一惊,如果它有心脏的话,肯定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迟疑地说道:“老爹,人家不明白…”
“还跟我装,在我的天启之眼之下你以为自己藏得了吗。快,把尸体处理干净,一点血渍都不能留下。”
“老爹你没事吧。”看邵白羽语气神态与往日迥异,彩儿反倒觉得不安,“老爹你是不是病了,彩儿我…”
“照我说的去做。”白羽的声音沙哑。
望着老爹微微颤抖的脸孔,嘴角之上勾起的邪笑,彩儿的感觉很不好,沉了沉,不敢拒绝老爹,化出真身,将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全部吞掉了。
“很好,回去吧。”白羽眼中的光芒消失,重新叩拜下去,而彩儿则化作流光,进入到体内。在刚刚那一刻,在被老爹的目光注视的时候,连青牛上仙都奈何不得的彩儿感觉到深层次地战栗,似乎自己不听话的话,就会被那道看起来纯洁无比的白色光芒吞噬殆尽。
同一时间,后山结界处,云师叔被爆发出的血雾包裹,若不是有三尺洛水防身,只怕受伤不轻。血雾之中,诡异的人面来回游荡,人面以血雾为身,或欢笑、或狰狞、或低语、或木然,呈现出不同的表情,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用自己的牙齿咬碎三尺洛水的结界。
云师叔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两伤之法,他本以为会是一次轰轰烈烈的自爆,没想到变成了这样,看起来,那个人是想困住自己,为炎天倾的离去留出时间。
云师叔明了了这一点,却有些不想马上摆脱身边的围困了,纳兰若雪还有最后一丝生机,自己现在出去,说不定就能把她的命救回来,那样会为蜀山留下一个大患;放任她自然消亡,纳兰明珠那个老女人就会把所有的怒气宣泄在魔教的身上,与主峰无关。
如果没有沈飞临别时的哀苦央求的话,云师叔不会这样纠结,在三尺洛水的庇护下,看着不远处呼吸越来越弱的纳兰若雪,内心深处就像两方选手在拔河。
答应了沈飞,不救若雪是自己言而无信;救了若雪却又会为蜀山带来麻烦,以她的过错,断不可能一笔带过,可是适合判个什么罪呢,难道真要按照蜀山戒律,用追魂钉钉死她吗,那样纳兰明珠肯定是会拼命的。
都说蜀山之人铁面无私,其实完全是狗屁,关键的时候,必须要衡量各方利益,稍有偏差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云师叔真是纠结,闭上眼睛端坐在原地,想着就这样去吧,等沈飞回来,就告诉他自己脱困的时候若雪已经死了。很快又睁开眼睛,沈飞是个大夫,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自己救与不救,只怕一眼就看得出来,到时候肯定会鄙视我的。
话说,这个小子明明喜欢的是冷宫月,怎么又和这小妮子牵扯上关系了呢。云师叔衡量利弊,最终叹息一声,“算了,卖沈飞一个人情,同时卖明月峰一个人情,希望纳兰明珠那老女人知道感恩才好。”
他“腾”地站起,打开葫芦塞,吸食之力从葫芦里传来,不断增强在,周围的血雾人面不甘于被吸收,拼命挣扎,可惜这酒葫芦地位不在洛鸣剑之下,以它们现在的邪魅之体,根本逃不脱其中的吸力,随着一声“不甘”的呐喊,最终被酒葫芦完全吸收。
云师叔把葫芦塞盖上,用力摇了摇,笑道:“七七四十九天,酿成一壶美酒,不错哦。”他走到纳兰若雪身边,弯腰摸其脉搏,发现还有救,手腕一翻,一枚金丹现于掌中,喂若雪服下,“妈的,冷宫月吃了一颗,纳兰若雪又吃了一颗,十年出一炉的极品灵丹全给沈飞的小相好服用了,老子出血给他做嫁衣,想想就有气。”
若雪服下灵丹后,面上血色转瞬之间即有恢复,云师叔再用三尺洛水包裹了她,已无性命之忧。这个时候,一道刚毅的身影凭空出现,显然是施展了缩地成寸的术法,正是蜀山掌教,自己的师兄李易之。
掌教只是粗粗地看了两眼,便已猜出大概,问道:“怎样。”
“你见到的这样喽。”云师叔无奈地摊摊手,有些不敢直视掌教的目光。
“如雪为何还在。”掌教的语气略有怒意。
“你的乖徒弟力保她,我有什么办法。”云师叔心虚地说。
掌教负着手,沉了沉,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沈飞呢?”
“追炎天倾去了,不知怎么样了。”云师叔道。
“要一起去看看吗?”
“好啊。”
“带上若雪。事已至此,干脆送给明月峰纳兰明珠一个人情。”
“没办法,沈飞那小子太执着,你没看到他红眼的样子,连我唯我独尊的领域都不惧怕。”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一阵风刮过,卷起树上的花瓣,花瓣蜷缩飘舞在空中如同彩蝶,到落地时,两名蜀山的最强者连同昏迷不醒的纳兰若雪都已经消失,无影无踪。
“我说老伙计啊,你说沈飞和炎天倾这一战结果如何?”一步十里,云师叔仍有余力闲谈。
“本来是打不过的,但既然罗刹族的血脉爆发了,那就说不准了,你也知道,那一族的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现在想想,如果沈飞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的话,不是很危险。”
“放心吧,当年的事情蜀山虽然没有出面阻止,但也绝没有参与,我们蜀山仙人,向来不问人间之事。”
“还是你老奸巨猾,看来这个黑锅要由佛宗来背了。那我们与他们的关系会不会进一步恶化。”
“佛宗早已今非昔比,从这一次的事件中你还看不出来吗。”
“这倒也是,他娘的,都和魔教打了半年了,佛宗和蓬莱岛的援兵连个鬼影都不见。”
“他们已经暗地里窥伺了蜀山多年,此次联合行动打算断了蜀山的根基,可惜不会如愿。”
“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蜀山永盛不衰。”
“得想办法教训教训那两派才好。”
“我已做好打算。”
“你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