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骨灰坛子扔过来的时候,太子下意识去接,好容易捧着,脚上却是一滑,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
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没有将骨灰坛子磕碰到。
太子忙着去检查那盛满了骨灰的坛子,是以并没有发现,那一瞬间皇帝的眼中是有惊惧的。
等到太子稳住了身子,才看到了皇帝此时的模样。
眼见得皇帝撑着桌子喘息,太子复又问道:“母后身为国母,不知她的丧事,父皇可有什么要添加的旨意?”
闻言,皇帝冷冷一哼,喘了口粗气,道:“滚。”
听得这话,太子心中一痛,下意识抱紧了这坛子骨灰,转而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太子的身影再也不见之后,皇帝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满是血丝,看起来甚为可怖。
皇后丧,无谥号,无国丧操办,不准入皇陵。
西楚国历代皇后之中,这是唯一一个被葬在了皇陵外十里地的后妃。
对此,太子格外的愤怒,然而他的愤怒却无济于事,因为皇帝的一道圣旨下来之后,直接便昭告了天下。
这是在明晃晃的打了太子的脸,更是打了江家的脸。更让太子在愤怒之外,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虽说现在他仍旧住在东宫,可他却觉得自己这个位置已经有些不保了。
太子妃想要劝谏,被太子赶出去之后,便不敢再劝,整个东宫皆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模样。
自从皇后的丧事过了之后,太子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他被皇帝软禁不得出,连皇后的葬礼都未曾参加。
或者说,皇后根本就没有葬礼。她被匆忙下葬,且还是在皇陵以外,太子没有被允许出宫。可他虽然没有去,却也能够想象得到,皇后下葬时该是多么的凄惨。
而更让他的恐慌的,却是江家。
从上次在大理寺见过舅舅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江家的人。太子一连送出去许多的密信,可最终都是再无回应。
就在太子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终于得到了回信。
只是见了那回信的内容,却让他登时跌坐在地。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讲了一件事,江家家主——死了。
自缢在家。
那一瞬间,太子只觉得天塌地陷,瞬间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东宫里乱成了一锅粥,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外面。
江家家主自缢在府,皇帝却按兵不动,甚至连一道安抚的旨意都没有,这不由得让朝臣们都开始猜测他的用意。
太子一党人心惶惶,二皇子一党意得志满开始出头,至于顾清池,则是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京中人心各异,唯有那日子还在不紧不慢的溜走。
因着皇帝下了诏书,不得任何人吊唁,更不允许人为她守孝,所以京城之中倒依旧是一派和乐的景象。
暗中的暗涌是从未停歇的,但是表面上,却都维持着那天下太平的景致。
九月初九重阳节。
施妙鱼跟林嫣然一同回了林家。
京中才出了丧事,纵然皇帝下了旨意,可他们依旧不敢大肆玩乐,去山上登高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毕竟,皇后虽然死了,可太子却还在,且虽然被皇帝禁足,却并未被罢黜。万一有朝一日太子成了新君,到时候清算起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因着施妙鱼是先去岳府接的林嫣然,所以到林府的时候,已然是快正午了。
这些时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算起来施妙鱼也许久没有见到林思雨了。
见到她的时候,施妙鱼当先笑着行了礼,就被林思雨连忙拦着:“使不得,使不得。”
一行人互相见了礼,便去了林思雨的房中。
岳启光是个不安分的,围着施妙鱼闹腾着,他到底是孩子,平日里被先生拘着,这会儿出来了,便忍不住想要撒欢儿了。
见他这模样,施妙鱼索性带着他出去玩去了。正好后院的那些药草也正是茂盛的时候,施妙鱼刚听林嫣然说起后院有几株珍惜的药材,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眼见得岳启光带着施妙鱼出去了,林嫣然跟林思雨这才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祈风的亲事定下了?”
林嫣然是才得了信儿的,对于这孩子的心思,她这个做姑母的并不是一点都察觉不到,所以眼见得林祈风一年比一年的大,却还始终没有定下来婚事,林嫣然便有些担心。毕竟是自己的侄子,若是真的因为女儿耽误了婚事,那她也是觉得格外对不起哥哥的。
前几天见林思雨来了信,道是给林祈风相看了一家姑娘,且林祈风也点头同意了,林嫣然便忍不住想要前来问一问。
恰好今日是九月九,原本就算是施妙鱼不出去,她也要将人赶出去,细细的跟林思雨说上一说的。
如今施妙鱼出门了,这倒是正好给了她姐妹二人机会。
林思雨早知林嫣然要问的,笑眯眯的点头道:“是呢,如今已经合了八字,对方是秦家的姑娘,她父亲是兵部的笔帖式,是一个正七品,算起来,倒还是祈风的下属呢。不过那家姑娘却是被教养的极好,我见了几面,挺满意的。”
年初的时候,林祈风便从国学院出来,入了翰林院了。他年纪轻轻的便做了翰林,又有顾清池这一层关系,所以不但是新贵们,就连那些有些根基的世家也都着人打探林祈风的情况。
知道他还未曾婚配之后,便有些人动起了脑筋。
有人上门有意无意的说亲,林思雨跟林洲商议之后,便找林祈风先谈了谈。
林祈风是被她养大,跟她最为亲近。得知林思雨说起来成亲的事情,他只是默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了,只说:“家世是其次,相貌也在其次,只要人品端正,孝顺长辈便可。”
得了林祈风的准话儿,林思雨这才张罗着替他操办了起来。几番挑选下来,那些高门第的大多是带着目的,她又怕林祈风吃亏,是以最后定下的却是一户门第低微的秦家姑娘。
听得林思雨将这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林嫣然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道:“祈风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愿意成亲,也是一件好事儿。”
她跟林思雨的心思一样,家世不重要,关键是要人品好的,毕竟祈风是个善良的孩子,若遇到那等心眼多的,难免要吃亏。
“只是也不能太丑,那姑娘生的可还行?”
见林嫣然这话,林思雨不由得笑道:“祈风那样说,难不成我还能真的不看长相?放心吧,是个温柔的性子,生的也不错。”
为了林祈风这事儿,林思雨没少操心,先前还特意去着人打听了,自己又相看了解了一番,确认了那姑娘的性子当真不错,才放下了心来。若是当初有一样不好,两家也不会到合八字的地步。
听得这话,林嫣然不由得笑道:“到底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孩儿,我能不上心么?如今他能定下来,我也能了一桩心事了。”
“我知道。”
林思雨拍了拍她的手,笑了一笑。林嫣然虽然没有明说,她却是懂的。
只是有一句话林思雨却是没有说,虽说林祈风答应了成亲,可她心里总瞧着不大是滋味儿,这孩子的心里…
怕是还惦记着施妙鱼呢。
现下,她只盼着这孩子成亲之后,能够忘却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往前看才是。毕竟这秦家姑娘是个好的,她只愿这小两口成婚之后能够夫妻和睦。
这些事情,施妙鱼却是不知道的,她带着岳启光一路沿着花园朝着后院走去,不想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林祈风。
他背对着日光,正在为那些草药浇水,目光温柔而专注。
施妙鱼还未开口,就听得岳启光先奶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看到林祈风的时候,施妙鱼下意识便停住了脚步,有些诧异。她这表哥,难不成是又对草药感兴趣了?
这会儿被岳启光一问,施妙鱼顿时回过神儿来,刚想说话,就见林祈风也抬起了头,向自己这边看来。
“表妹,你来了。”
林祈风先前并未听到身后脚步声,此时被孩子的声音惊到,回头就看到了施妙鱼。
数月不见,她依旧明媚如昔。不止如此,先前的艳丽只是属于少女,现在却是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媚色。
听得林祈风跟自己打招呼,施妙鱼调整了表情,笑道:“嗯,带着平安过来玩一会儿,没有打扰到表哥吧?”
“不曾。”
林祈风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染上的泥土,因道:“我去净了手,你且坐着。”
眼见得他去离开,施妙鱼倒是也没放在心上,带着岳启光去旁边玩了。
这儿有一个秋千,还是当初特意给岳启光坐的,小家伙乖觉的爬上来,让施妙鱼帮自己推着秋千,一张白嫩的小脸上全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