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那太子,可是当真一点都没有?”
对于江玉妍的话,其实江徐氏是相信的。并且若不是对这个庶女有感情,她当日也不会让人将信递到宫里去,还给皇后娘娘说了好话。
虽说她们这个江家只是旁支,可是当年她嫁到江家的时候,清河江家还没有出皇后,江浸月也只是江家嫡女而已。
她治家也算是井井有条,因着江氏一族住的距离都很近,所以跟皇后的关系相处的也不错,可以说跟皇后还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再多的感情,也及不上利益。亲侄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江玉妍只是一个堂侄女儿?
闻言,江玉妍磕头磕的额头都肿了起来,颤声道:“女儿以性命发誓,若有半点关系,叫女儿不得好死!”
她说到这里,又哀切道:“这两天,女儿反复思考了此事,怕是此事并非冲着女儿来的,而是冲着太子殿下。女儿一条贱命倒还罢了,若是事情不查清楚,太子殿下才是遭受无妄之灾最大的那个。”
而如果太子查清楚了事实,那么她的清白也就证明了。
太子没事儿,她才有可能没事儿。
江玉妍心中对于这些事情很清楚,这两日也一直在不住地思考,今日见江徐氏前来,便将心内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
听得江玉妍的话,江徐氏想说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只是道:“妍儿,你跟着母亲这么多年,该知道我是什么性子。若是能保你,我必然会保的。只是——”
她一句话便将江玉妍打入地狱:“这命令是皇后下的。”
她没有明说,可江玉妍的一张脸已然惨白如纸,顿时跌坐在地上。
下一刻,便听得江玉妍崩溃的哭道:“母亲,求您救救我!”
面前女子哭的崩溃不已,眼中泪水不住的滴落,叫江徐氏也有些心软。
虽说她对于家中的庶子庶女都没什么感情,可养在身边这么多年,就算是一只阿猫阿狗也要有些情分在的。
更何况,这些年江玉妍还算是乖觉,做事也让她满意。
可最终,江徐氏只是说了一句:“妍儿,我救不得你。”
她不能救。
皇后下的命令,谁敢违抗?况且皇后看在早先的情分上,还命人跟她解释了一番,道是:“如今朝野纷纷流言四起,唯有她死,才能止息。”
江徐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便亲自来了。
她亲自来送江玉妍上路,一则是为了让皇后放心,二则到底是想在死前见一面。
她不是铁石心肠,对于江玉妍有诸多不忍。
“好孩子,若是你有什么愿望,就告诉母亲,母亲替你去做。”
如果她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自己倒是可以帮她圆满了心思。
江玉妍抬起头来,泪水涟涟道:“母亲,妍儿只想要活着。”
这话一出,江徐氏的神情便淡漠了下来,道:“你不是个糊涂孩子。”
正是不糊涂,才更想活在这世上!
江玉妍知道江徐氏生气了,她拼力的平复自己的情绪,擦了擦脸上的泪。
眼泪无用的时候,唯有计策才是最好使的。江徐氏说的不错,她救不得自己,那就只能自救了。
她得想个法子。
见她不说话,江徐氏也不催促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神情里倒是有诸多不忍。
江玉妍悄然打量了一眼江徐氏,到底是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想让我如何去?”
听得她开口,江徐氏捏着眉心,道:“待我走后,你修书一封,道是流言害你,以死证清白。至于…死法,你且挑吧。”
悬梁也好投湖也罢,总归不会跟江家有半分关系。
“那,我死之后呢?”
江徐氏叹了口气,道:“待你死之后,江家会替你讨个公道。”
与其说是替她讨公道,倒不如说,闹大此事给太子好讨个公道。
毕竟当事人都死了一个了,难不成朝野上下的流言还想再逼死一个太子么?
他们自然不敢。
而皇帝,不但会安抚江家,还会安抚太子。
届时受害者变成受益的一方,唯独牺牲了一个江玉妍。
这样很划算。
“这法子倒是可行。”
江玉妍此时已然不再哭泣,声音里倒是冷静的厉害:“只是,母亲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江徐氏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反问自己,因问道:“何事?”
江玉妍哭了这么一会儿,声音有些沙哑,可内中却渐渐地平静下来:“若是我死了,也许事件不会朝着你们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而是会演变成另外一个方向。比如说——江家跟太子为求自保,逼死了我。”
“这…”
江徐氏顿时蹙起眉头,道:“皇后不会任由事态这般发展的。”
“想来,皇后也不想让太子受到任何伤害的,可是流言不还是四起了么?构陷争斗又曾少过一分?”
江玉妍说到这儿,不等江徐氏说话,又继续道:“我一条贱命,死了倒是没什么。可是说不定,你们所图谋之事不会成功,而其他人会更加怀疑太子。毕竟,母亲前脚才走,没多久我就死了,任谁都会联想些什么的吧?”
这话倒是不假。
凡事都有两面性,她们思索的路子兴许是对的,然而,若是中间出了差错,说不定真会如江玉妍所说,改变了方向。
“那依你的意思呢?”
听得江徐氏这话,江玉妍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了。
她弯下了身子,郑重的磕了一个头,道:“只有我活着,才会叫人不继续怀疑太子。因为,咱们行的正坐得端。而且,母亲莫要忘了一件事,出嫁之前,皇上曾宣我进宫,您以为,他是叫我去闲话家常的么?”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成功的叫江徐氏蹙起了眉。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只是把江玉妍送回来的太监曾经不阴不阳的嘱咐过一句,道是:“不该打听的事情,江夫人一定要将好奇心烂在肚子里。”
因此,纵然江徐氏对此十分好奇,却始终连一个字都没有问过江玉妍。
皇帝究竟叫她去做什么,又为何要特意宣召?
此时听得江玉妍提起,江徐氏竟也乱了分寸。
她默了许久,方才道:“只是,这些事情你同我说也没用,毕竟,是皇后下的命令。”
而她,只能执行。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今日你能劝动我,但愿他日,你能够同样说动皇后。”
听得江徐氏这话,江玉妍才悄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继而轻声道:“女儿多谢母亲。”
见她一个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额头都隐隐出血,江徐氏叹了口气,道:“别谢我,你该知道,谢我是没用的。”
这个庶女,从小一向是个老实本分的,不想如今,倒是隐隐的有了几分锋芒。
倒是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大年初一,命妇要进宫请安。你虽然是侧妃,但却是入了皇家谱的。若是想求活命,你就自己找皇后去吧。”
江徐氏一连说了这些,她能帮到江玉妍的,也就只能到这儿了。
毕竟,这个庶女也是自己养大的。
“是。”
对于江徐氏的话,江玉妍低眉顺眼,恭敬地应了。
“好了,起来吧,地上凉。”
江徐氏起身将她扶了起来,道:“我记得你的膝盖不大好,当心旧伤复发。”
当年在府上的时候,因着江玉妍受江徐氏的疼爱,所以被另外一个庶女推下了荷塘。
那时已经是冬日,小小的孩子险些被淹死,好在有下人经过,才救了她一命。
只是那以后,江玉妍的身体便不大好,这关节处更是每年都要遭罪的。
而那个庶女的惩罚更惨,被江老爷抬出家法来抽了三十鞭子,直接送到家庙去了。
到现在,那孩子都还在家庙里待着,十八岁的姑娘,莫说是被人上门说亲了,江家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小姐了。
当时江徐氏还曾琢磨过,此事江玉妍故意的成分有多大,只是想着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想来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再加上后来自己观察过,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心思。
可如今再看来,她却是觉得,江玉妍未必做不出来。
也许,自己一直都错看了这个庶女了。
“多谢母亲挂念,女儿没事儿。”
江玉妍顺着她的力道起身,脸上也重新恢复了笑容。
她命下人端了水洗了脸,又重新抹了些胭脂,先前的眼泪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
如今的她,已然不是那个在江徐氏手下讨生活的姑娘,不再需要伏低做小的伪装自己。
现在,想要活下去,她得换一个活法。
比如让自己变得有用。
而一个怯懦的随时都可以被抛弃的庶女,显然不会对江家有用。
暂时让江徐氏打消了除掉自己的念头,江玉妍便让下人端了点心盘来,坐着陪江徐氏说话。
其实母女二人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不是亲生的,这些年纵然是有些情分,那也稀薄的几近于无。
所以在略坐了一会儿,江徐氏便起身准备走了。
江玉妍依依不舍的将她送了出去,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母亲路上慢着些,无事了便来府上坐,女儿会日日为您念经祈福的。”
这几句话说的有些怪异,江徐氏倒是没往心里去,点了头便笑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天寒地冻的,别在这儿杵着了。”
江玉妍笑着应了一声,仍旧是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离去。
等到那马车消失不见之后,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你们都下去吧。”
江玉妍回房之后,先是打发了下人,这才将自己头上的珠翠拆下,扔在了梳妆台上。
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小小的房内显得声音格外大。
江玉妍望着铜镜内的自己,缓缓的收起了笑意。
而那眸子里,却浮现出一层凉薄来。
原本以为,今日江徐氏来,可能会有责难。她也做好了准备,至多不过是被骂一顿罢了。
谁知道,江徐氏竟是直接来送她入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