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日光,施妙鱼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他靠着栏杆的模样,就像是画儿。
让她一时不舍得惊动。
见施妙鱼站在原地不动,顾清池轻笑一声,将酒杯放下,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本王前几日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
闻言,施妙鱼微微一愣,诧异道:“为何?”
而顾清池,却丢给她一个自己想的眼神。
施妙鱼歪头思索了一阵,试探着问道:“我做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这话虽然是问句,可那话中却是肯定的意思。
对于她这话,顾清池只回应了三个字:“傻丫头。”
似乎只说这句话还不够,他还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额头。
施妙鱼吃痛,捂住了额头,嗔道:“王爷,自重!”
那疼痛其实格外小,更多的却是些微的酥麻,二人之间的距离相隔过近,更让她有些脸色微红。
见状,顾清池眼中笑意加剧,当先朝前走了一步,道:“这里蚊子多,去书房吧。”
“好。”
眼见得他已经自顾走了,施妙鱼顿时跟了上去。
书房的香龛里燃了一炉香,有烟雾升腾到空气中,整个屋子便都带出清雅的香味儿来。
施妙鱼忍不住深吸一口,顿时闻出来这是自己近段时间喜欢的茉莉香。
她一时笑道:“原来王爷喜欢这个,我这些时日倒是做了一些香料,改日让人给你送过来。”
闻言,顾清池回头看她一眼,眉宇间笑意不变:“好。”
他说了这话,走到桌前执起茶壶,给她倒了一盏茶。
施妙鱼接过喝了一口,跟他聊了几句,想要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
最终,还是顾清池见她这模样实在是有趣,索性直接开口道:“说吧,本王可以做什么。”
听得顾清池这话,施妙鱼下意识问道:“这么明显么?”
她还在犹豫怎么让顾清池帮忙呢,不想对方居然都看出来了。
对于她这话,顾清池只是勾唇一笑。
一个笑容,足以表达一切。
施妙鱼讪讪一笑,轻咳一声,道:“王爷,其实您只需要帮一个小忙,告诉府尹一句话便可。”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不等施妙鱼说完,顾清池便接了这句。
施妙鱼要说的话瞬间便卡在了喉咙里,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呐呐道:“王爷,您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怎么她想说什么,顾清池都知道!
“傻丫头。”
顾清池被她的模样取悦,走到她的面前,揉了揉她的发,不等她发作,便转移话题道:“过来,本王教你下棋。”
施妙鱼的臭棋篓子数年如一日,都道是棋品如人品,不由得让顾清池感叹她生了一张蛊惑世人的脸。
是以,顾清池在闲了的时候,便决定教施妙鱼下棋。
只是每每下到最后,吃亏的依旧是顾清池。
施妙鱼对此喜闻乐见,顿时便决定抛却方才顾清池说自己傻的事情,反正她受的气,都会在下棋上,气回来的!
二人从午后下到黄昏,在顾清池的不断纵容之下,施妙鱼可谓是下的意犹未尽。
眼见得天色渐晚,她这才起身笑道:“今日太晚了,改日咱们再来切磋。”
面前的丫头笑的如同一只偷了腥儿的小狐狸,那一双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撩人。
顾清池眸子微深,点头道:“好。”
他送了施妙鱼出了门,眼见得那丫头上了马车,却又将帘子掀了开来。
“待这件事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施妙鱼说完这话,也不看顾清池的表情,将那车帘放了下来,便吩咐车夫回去了。
而顾清池,则站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渐渐地勾勒起一个暖意融融的笑意来。
看,她如今都会主动给自己准备礼物了。
这说明,他喜欢的丫头,心里正被他一步步的侵蚀着。
总有一日,他会占领那里,成为她心里唯一的景致。
到了宣判这一日,一大早府衙的门外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许多的人。
京城中的百姓们向来八卦消息传得飞快,而这一桩案子虽说仍旧是跟阳远伯府扯上关系,可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桃色,所以那些人便越发的好奇了起来。
而这府衙之内,人显然也不少。
除却两侧执着杀威棒的衙役们,正中的更是站了十多个人。
光王家人便七八个,就连那齐巧娘都被人抬来了。
阳远伯府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施庆松从那日给了休书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发誓要跟霓裳的关系有多干净撇多干净。
至于施妙鱼,她此时正在后院陪着霓裳,眼见得衙役们前来带人,施妙鱼拍了拍霓裳的手,正色道:“放心。”
她只两个字,便让霓裳的心安定了下来。
“多谢小姐。”
霓裳说了这句话后,便乖顺的任由衙役们给自己带上了枷锁和脚链。
有些事情,总要做给外人看看的。
眼见得霓裳被衙役们带出来,外间等候的百姓们顿时有些哗然。他们倒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
不过再一想,若是不漂亮也不能是祸水啊,于是外面便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而堂中的王家人在看到霓裳出来之后,更是指着她大骂道:“贱人,狐狸精,就是你害了我儿子,你还我儿子命来!”
王远轻咳一声,显然对于儿媳妇的态度不大赞同,然而他还没有开口呢,就见齐巧娘挣扎着想要从藤椅上坐起来,一面挥舞着手道:“霓裳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我要杀了你!”
好么,还不如儿媳妇呢。
堂外堂内都是一片哗然,闹哄哄的仿若菜市场。
而霓裳却对于这一切都视若罔闻,也不回应,只是走到正中,跪下来磕头道:“民女霓裳,叩见青天大老爷。”
她的声音不大,被掩埋在了吵闹的喧哗之中。
府尹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肃静!”
周围的衙役们则齐齐的喊道:“威武——”
到底是府衙,众人也都迅速的安静了下来,生怕大老爷的威严会烧到自己的头上来。
府尹这才轻咳一声,朝着霓裳问道:“下跪何人?”
“民女霓裳。”
“所犯何事?”
霓裳面色不改,冷静道:“杀秋水镇恶霸王逑,伤其祖母王齐氏。”
她早就知道齐巧娘没有被自己杀死了,早些时候还有些恨意,现在倒是被施妙鱼安抚的平静了不少。
这话一出,堂外越发一片嘘声,更有人小声道:“这看着年纪不大,心肠怎么如此歹毒呢?”
只是那些议论在府尹一眼扫过去之后,便都恢复了安静。
“你们对她的话,可有异议?”
听得知府询问王家人,王远连忙回道:“小人没有异议,此女心性歹毒,捅死我孙子,又伤我老妻,二人身中十余刀,实在是令人发指。此女若是不除,难以正公道,还请大老爷明鉴!”
闻言,府尹不置可否,只是道:“仵作前来回话。”
那仵作将验尸过程和结果都说了之后,旁人还好,齐巧娘早已脸色惨白。
那夜对她来说已经成了一个噩梦,此时仵作的话相当于让她再次回忆了一遍当夜的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
等到一切程序都走完了之后,府尹才拍了惊堂木,沉声道:“既然所有人证物证皆在,罪人霓裳也已认罪。那么此案便再无疑点,可以结案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噤若寒蝉,屏神静气的等待着府尹的宣判。
然而,府尹却将话锋一转,又道:“既然如此,咱们来说一说另外一个案子吧。将人带上来!”
闻言,众人瞬间都愣住了,这府尹莫不是糊涂了,哪儿还有另一个案子?
府尹自然不可能糊涂,而王家人起初还一头雾水,可在等到看清楚府尹带来的人是谁之后,瞬间便都有些心中打鼓,脸上发白。
那人也是一名仵作,只是…却是清河县的仵作。
也是当日里霓裳之父横死之后,给他验尸之人。
“下跪何人,一一招来吧。”
那仵作在来之前已经经历了一番拷问了,此时听得府尹这话,忙不迭的招供出来:“回老爷,小人是清河县秋水镇人,乃是县衙的一名仵作。半年前,有一姓朱的屠户在牢中被殴打致死,其妻女前来告状,小人奉命前去验尸。王家给了小人一笔封口费,故而小人出了一份假的验尸公文,隐瞒那屠户的真正死因。”
那些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一头雾水呢,王家人却是已然跳脚了起来:“老爷,他们说的是一派胡言,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闻言,府尹重重的一拍惊堂木,沉声道:“肃静!”
王远顿时噤若寒蝉,只是眼神却如厉刀一样的瞟向那仵作。
不过王远虽然慌乱,却也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毕竟只是一个仵作而已,他们还是有说辞可以掩盖的。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便彻底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清河县的衙役、验尸的仵作、牢房的牢头、运尸的义庄…
每一个人都仿佛是那个案子的其中一环,接连起来之后,便将一桩冤案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到了最后,府尹叹了口气,问道:“霓裳,你还有什么话说?”
霓裳早已泣不成声,哭道:“回青天大老爷,他们所言句句属实,王家串通当地府衙,害死我父母,强占了我,害我家破人亡天人永隔,却告天无路求地无门,还请大老爷明鉴!”
若说先前那些外面之人都是在骂霓裳的,那么她这话一出,有那心肠软的,早就鞠了一把同情泪。
“你们呢,有什么话说?”
这一次问的,却是王家。
王远早已面如死灰,却只能强撑着喊道:“冤枉啊…”
然而他的话一出,都不用别人来说,那几个证人便先指着他骂道:“你冤枉?我说王员外,您随便从秋水镇拉出一个人来,看看谁会说王家人冤枉!鱼肉乡里欺男霸女,这些绝后的事儿,可都是你们王家人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