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的金色绢纸上用墨迹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李克让,然而简方跟他说,这就是他自己!
刘驰驰,李克让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就像一场自己不曾预料到的预谋是福?是祸?
刘驰驰被内心闪过的一个不详预感震慑到,猝然间他变得有些焦虑他一把拽住简方胳膊,目光一紧问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驰驰惶惶的眼神让简方有些始料未及,说话都打了结巴:
“兄.....兄弟,你吓我一跳,你这反应有些奇怪啊“有何奇怪的?”
“你小子封官荫爵不是该当兴奋喜极乃至癫狂才对?那有你这样一脸沮样的,像触了多大的霉头简方确实不懂“喜极癫狂?”刘驰驰一脸苦笑:
“简大哥你就别捉弄我了,快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怎好端端给当今的朝廷瞄上了?”
“瞄上是个什么话?对谁而言,这天上掉下来的至尊荣耀到哪找去?”简方瞟他一眼,这才徐徐道:
“要说你这三品金吾卫之职,还是将军花了大力气从皇帝那里帮你硬讨过来的“你是说我大哥李克用?”
简方点了点头:
“除了大将军,谁还会有这大的胆!你可知,冒用当今皇室宗姓给无关人等起名可是罪当诛门的大罪刘驰驰听他越说越玄乎,更觉得此事不简单,遂语气愈发着急:
“到底怎么回事?”
简方顿了顿,突作面色为难道:
“这个还是算了,我还是不说为妙,主公再三叮嘱过我此事当绝少人知道为好刘驰驰不明白他这话说一半突然不说的用意,只好伸手一把将他拽至一旁,冷着脸小声道:
“我是你主公的结义兄弟,此事又关乎到我本人,你如何不能让我知道”
见他较起真来,简方这才缓了语气:
“好好,我讲与你听就是,不过有一事我须得再提醒你刘驰驰不说话只看着他简方一脸认真:
“从今往后,你人前再不得以刘驰驰自称,更不得提及你的从前身份刘驰驰恍了恍神,无奈之下点头:
“你说吧!”
简方思忖着背手转了半天,这才说出一段今早发生在皇城里的事来长安,清晨的皇城,大小的殿脊如同群峰般层峦罗织当简方以副将身份陪同将军李克用步过广场跨入太极殿的时候,两旁的文武群臣已尽数罗列齐整,一个个庄严肃垂地站立在中线两侧出于军务之故,简方这些年没少出入过长安皇城,然而上殿面君这还是他平生第一遭,所以自打踏入大殿那一刻起,他还是有些忐忑了长毯顶端的台阶上方,宽大的红木龙椅被保养得红黑发亮,上面铺着耀眼的整幅黄缎他是皇帝李儇,大唐帝国的第十八世新君可他确是少年,立秋日前刚过了十三岁的圣辰此刻他正盯着青铜的兽首香炉愣愣走神,那样子就像个被一早拖起还未完全晨醒的少年简方随将军李克用拜跪于地三叩顿首,随后自觉挪膝后撤到了李克用身后,让全场目光缓缓聚齐到自己将军身上这过程无人说话,所以皇帝李儇还不曾有所反应寂静的大殿上有人干声咳嗽了两声面前的龙涎香在咳声里矮断了一截,皇帝李儇回过神来朝那宦人方向问道:
“呃,阿父,这就散朝了吗?”
简方顿时明白,原来这老宦人就是田令孜,皇城长安十万神策军的实际掌控者他注意到这姓田的宦人低眉瞅了皇帝一眼,然后朝前挪了一步道:
“皇上稍安,我叫马球队在后宫园子候着呢众臣队列里走出一人,执长芴行拱礼道:
“皇上,今臣奉旨行诏已将云州捉拿使李克用将军唤返至京城,此刻已在殿上那人说着话将身后的李克用让显了出来李克用随声再拜:
“臣,云州捉拿李克用奉旨回京,叩见皇上说话的人温儒微须,本就立在群臣首列“李克用?!”
少年皇帝神色变了变,这名字他从众臣口中绝没少听过郑畋继续接话道:
“皇上多日前刚签下对沙陀部的嘉赏令,臣就派人星夜兼程将李将军请至京城来了"嘉赏令?这个?"李儇一脸犯着糊涂,转头望了望身侧的老宦人田令孜田令孜沉顿了一下,接话道:
"皇上圣明,因先前李克用将军率沙陀部于江淮地方追剿黄巢反军有功,你上月曾特颁旨令其回京行赏的经这一提醒,李儇方才若有所悟道:
"是是,亏得统领提醒,事务一忙,朕都险些忘掉了简方眼看着这一老一少的一番戏份十足的对答,心暗想,刚才若没郑相提醒,估计将军这趟京城就是白跑也未可知了皇帝李儇振了振衣,少年的脸蛋朝李克用一本正经道:
"将军为我大唐社稷之重一路上奔波辛苦了!"
李克用又拜:
"为君王解社稷之忧,乃臣子之职,克用绝不敢言苦"甚好,甚好!"
李儇龙颜甚悦,表情生动起来简方暗叹口气,继续匍匐跪在一旁皇帝李儇点头回顾田令孜道:
"来啊田总管,代朕向李将军宣嘉赏诏话音刚落,简方却听到田令孜不动声色道:
"皇上稍慢,臣有一事正好想问及克用将军,待此事问清楚后再颁诏不迟大殿倏然鸦雀简方抬头偷瞄了李克用一眼,李克用身姿依然沉着,面目镇定"田统领有事请问"田某请教将军可认识一人否"田令孜启唇发问间眼神忽又犀利起来"敢问统领所指何人"
"此人姓刘名驰驰李克用抬头迎面而视"刘驰驰此人为何人?"
田令孜一步步踱下台阶道:
"此人长安人士,剑客出身,现为朝廷之通缉要犯,但不知将军可认得此人?"
简方顿觉得手心汗出,耳畔却听李克用毫不犹豫道:
"回统领,克用不认得此人,也未曾听说此人"当真?"田令孜人在丈外,语气却已逼迫过来"君前无戏言,克用确不认识此人"那我怎听说,曾有人于京郊见到过将军和这刘驰驰混迹于一路?"田令孜依然不饶道"是么?"李克用扬起头,唯一的左眼烁烁有光:
"克用奉圣命卫戍山西,素来以晋地安危为一己重任,除非公务否则甚少回京,更别说与长安城内一重犯有交,敢问田统领的消息从何而来"
田令孜眼神从李克用脸上阴郁地一扫而过:
"年初开春之际将军可曾到过长安城"
简方在一旁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李克用略是蓬卷的发髻依然扬着,那是一颗骄傲的沙陀头颅"不错!李某确于今春到过长安"那将军到长安所为何事,又有何人相随"田令孜紧问道"克用但凡到长安只为军务,不为其他田令孜脸上咧出丝干瘪的笑来:
"若为军务,那老夫怎不知晓"
他是十万神策军统领,虽说唐军早有内外之分,但照理而论,他如要过问地方军务也并无失当之处知道这老头是在寻衅,李克用正待考虑如何答他,却想不到一旁的首相郑畋抢前从容道:
"我看田总管大可不必如此介意,当日克用将军赶来长安不过是与我磋商剿御黄巢叛军之事,事出有因,就不必拘泥于你我的细节了吧!"
岁月的皮肤褶皱让这姓田的老儿一眼看去没甚太大的表情变化,不过简方却注意到他眼神里瞬间有如刀光闪了一下,接而收敛般地缓了,他转脸微向李克用:
"既郑相都出言代为解释,那田某也无甚可说,只不知你那一趟同行还有何人,老夫可是听说将军身边不止一人李克用回道:
"不错,那次长安之行共是三人,除我以外还有两员副将"副将"田令孜极是敏感地问了句李克用看他一眼:
"两员副将,一人就是此刻随我进殿面圣的简方将军田令孜目光从简方脸上一扫而过,颇有些深意道:
"将军哪来的胞弟,怎么从未曾听人提及过?"
李克用豁然笑道:
"我这胞弟克让天赋异禀,自小习武骁勇善战,十五岁就随我一起四海征讨,早累下战功无数"是吗?"田令孜眯眼道:
"如拿他与将军你比较呢?"
李克用抬头笑道:
"这个,论及武力,恐怕我还真差了他一筹一旁郑畋听到后面露欣喜:
"那你这胞弟李克让现在哪里?云州还是江淮?"
"不瞒郑相"他此刻就等候在城外客栈,我怕他少识鲁莽唐突了礼节,所以未敢私自做主带他入京"那正太好不过!"郑畋一阖掌,立即回头谏道:
"皇上,以微臣之见,不如趁此机会将这少壮有为的克让将军也一并封赏了,如此一来,我大唐岂不是又得一定国安邦之才皇帝李儇有些犹豫,不住看他阿父的脸色郑畋追问道:
"怎么值此朝廷用人之际,难道田大统领还在犹豫不用此能人吗?"
田令孜忙摆手:
"唉,老夫怎会是这个意思再说了,此是关乎到江山社稷的大事,我怎能私自替皇上做主说毕,扭头冲李儇拱手:
"皇上,郑相所言极是,不妨就此将克用将军胞弟先招入朝内,也好等日后再委以重用少年皇帝这才平展出右手道:
"那就宣朕旨意…"
至此,殿下的李克用和首宰郑畋终于可以轻松地相视一笑了简方和刘驰驰一直站着说着,讲到细节递进发展之处,刘驰驰听得入神,竟一点不觉得累刘驰驰问道:
"事情原委真是这样?"
简方点头,接着道:
"至此,皇上念你少勇骁战,累战功卓著,这才下令降旨擢升你为三品金吾卫将军刘驰驰这才有些回过味来,难怪昨晚酒宴上李克用说那一番话时那么成竹在胸,再想想他今早临行时跟自己所说的,原来是他早就打定好主意的简方接着道:
“圣旨起后,我主公担心你接到信时措不及防一时会不过意来,故特命我随颁旨的吏官一起回来,也好一旁提醒些你刘驰驰哑然,自己义兄思虑缜密,心机颇深心思颇深,看来还真不是一个粗线条的鲁莽汉子看刘驰驰愣愣不语,简方不由面色得意道:
“怎样,办得如何?惊喜否?”
惊喜吗?怎么连刘驰驰自己都有一种被惊吓到了的感觉?
站在开着一树荼靡的院落当中,刘驰驰还未从恍惚里转过神来他觉得有点懵觉得如似有一股无形的潮涌过来,自己开始有点身不由己了他一阵激灵刘驰驰乍起了一身寒然而此刻大伙都在,全客栈人的眼光都在炽热地看着他,简方也在,连林筱这个唯一清楚自己身份的女人,也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鬼知道这女人心里在想着什么,她眼波流动处,仿佛有话要对自己说看了刚才的经过,即便不懂圣旨里的文法和措辞,林筱还是大致看明白了而且,还是非同小可的朝廷命官果然没看错,这男人是个“矿”
当他俩走到一旁说话时,她的眼神便一刻都没移开过简方忽想起来什么:
"哦,话既已说到这里了,那刘兄弟你还得答应我一事“何事?”刘驰驰问,只在那么一瞬间,他从简方表情里突然想起了简彤简方看一眼刚才那吏官带来的紫色朝服,道:
“明日一早,你需得梳洗拾掇干净,换上这身袍服,与我一起大大方方进京一趟刘驰驰皱眉头甚不解:
“进京能有多大难事?何需装扮得如此光鲜堂皇,出入招摇?”
简方看他一眼道:
“你见过哪个受过我皇封勋之人进殿觐见时是一身褴褛蓬头猥形的?”
听这话,刘驰驰倏然提高了声量:
“觐见?!你说见谁?”
“当然是当今皇帝!你这新晋的金吾卫将军上殿叩谢龙恩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你说明日要我与你一起进京觐见当今皇上吗?”
“不然如何?”简方盯向他:“你可是皇上此次亲自赐赏的没料到还有进殿这一说,刘驰驰当即踌躇起来,他矛盾着试探问道:
“此事来得突然,能否容某考虑下再讲?”
简方摇头:
“不行!此事万不可怠慢刘驰驰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怏怏骂道:
套路!全他妈的套路!妈的,谁他妈想当这官了,还不是给你们紧急着上竿给架的!
他踱步着回到大厅坐下,闷闷不响简方寻他对面太椅坐下,伸手捻茶盖儿不急不慢吹弄着浮沫,说道:
“驰兄弟,你自不用多想刘驰驰长吁一气,好半天才抬头他妥协: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