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六名衙役解下身上的铁索,向着河面上的光明里套了过去。
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光明里,忽然响起金属撞击的声音,然后响起一声怒嚎。
很明显,那声怒嚎里充满了意外与震惊。
六道铁链在空中变得无比笔直,剧烈地颤动起来。
铁链的一端在光明里,另一端被衙役们握在手中。
衙役们沉默不语,开始向后退去,同时不停收回铁链。
岸上的青石板在他们的官靴下不停碎裂,
仿佛铁链那头系着十分沉重的事物。
河面上的万道光线微微黯淡了片刻。
一个瘦小的黑色身影渐渐出现在河上的空中。
六根铁链分别系住他的四脚与颈还有那根不知何时破裤而出的尾巴。
除苏竟然被这些衙役从光明里生生抓了回来!
无比寒冷的气息沿着铁链侵袭到除苏的身躯里。
他感知的非常清楚,虽然同样无比寒冷,但铁链传来的这些气息与自己的先天阴毒并不是一回事。
铁链传来的气息更加肃严,带着官气,阴森的表象里充溢着毫不掩饰的杀机。
这些衙役的阴森杀气并不及除苏的阴秽寒意强大,却更加坚韧,除苏竟是一时间之间无法脱离那些铁链。
他知道自己面临着极其危险的局面,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断开这些铁链,被铁链里传来的阴森杀机锁定神魂,汶水两岸的这座大阵稍后便会降下雷霆,直接灭杀了自己。
一声阴戾至极的啸叫在水面上响起,六道铁链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就要断裂一般。
嘶啦声响,除苏的黑衣骤然碎裂,两道极为丑陋的灰色肉翼破空而出,在风雪里快速地扇动着。
无数带着阴秽气息的黑烟从他的双翼里生出。
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岸边那六名衙役扑去。
黑烟笼罩着他的身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谁都知道这些黑烟里是世间最阴秽的毒,只要沾到一点便会死去。
那六名衙役的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左手紧紧地抓着铁链,右手拿着水火棍便向空中打去。
衙役们的棍法看着并不如何精妙,但棍势之间隐着某种玄妙的感觉,竟有些像国教学院的倒山棍。
国教学院的倒山棍说的是戒律,是规矩,是院规。
这些衙役的棍法既然与倒山棍有联系,自然也是一脉相承,说的还是戒律,是规矩。
只不过他们的水火棍执行不是院规,而是家法。
唐家的家法。
院规如山,家法同样如山。
说要打你,便一定要打你。
棍如山落,哪怕你快若闪电,魅如烟雾,又如何能躲?
轰轰轰轰!连续数声爆空声响起,岸前的天空里风雪骤散,出现了十余团白色的气漩。
有几团白色的气旋在除苏的身周暴开。
仿佛变长了无数倍的水火棍,准确无比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发出极其沉闷的撞击声。
一口黑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扭曲变形的脸上满是痛苦与愤怒的神情。
他这时候不能去躲这些如山般落下的棍,不然便再找不到取胜的机会。
水火棍击中坚硬身躯的闷响在汶水上密集的响起,无比光明的阵眼里到处喷洒着黑血。
他终究还是撑了下来,穿过层层棍影来到了岸边,距离那六名衙役只有数丈距离,只需要伸手便能把对方杀死!
就在这时,那六名衙役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动作——他们松开了手里的铁链,似乎完全不在意除苏会就此脱困,然后他们把手里的六根水火棍竖了起来,变成了一道栅栏,护着自己向后退去。
这些衙役居然退了?那岸边谁来对付除苏杀死那些负责控制阵法商贩与算命先生?
无数阴秽至极的黑色毒雾,随着除苏的到来,迅速在岸边弥漫,水里的水草与游鱼触之即死。
就在这些黑色毒雾快要波及到那些商贩与算命先生的时候,忽然被撕裂了开来。
就像是最深沉的夜色忽然被人从高空撕去了两片。
撕裂这片黑雾的,是两个非常普通的拳头。
河畔有两个卖麻糖的老人。
就在除苏刚刚到来的那瞬间,他们把身前摊子上的青布拉好,不让麻糖沾惹半点灰尘,然后走了出来。
他们屈膝,沉腰,静意,握拳,击出。
就这样平平淡淡,寻寻常常,没有任何修道高手的风范,更像是乡村里卖艺的拳师。
只有真正的修道强者,才看得懂这两拳的妙处。
平平淡淡,说明他们把这事当作了粗茶淡饭。
寻寻常常,意味着他们把这做当寻常事。
这就是真正的中正平和。
而且他们用的是最正宗的皇家功法!
无限光明从他们的拳上散发而出。
与阵法里的光明阵眼不同,他们拳头上面散发出来的光线没有神圣的意味,只是热烈。
他们的拳头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量,看上去就像两轮烈日!
随除苏而至的阴秽黑雾,瞬间被撕裂出无数道碎片。
河面上到处都是烧蚀的嘶啦声。
“焚日诀!怎么会有皇族的人!”
除苏惊骇至极的喊声在黑雾深处响了起来。
他的脸上以及衣服上已经烧蚀出了无数道细洞,看上去就像麻糖上均匀洒着的芝麻。
无数道黑血从那些细洞里向外喷出,看着异常血腥恐怖。
风雪里的惊呼变成了痛苦而暴怒的厉啸,听上去就像是受了伤的远古妖兽。
他怪叫着向两名老者扑了过去,带着满天黑血。
这些黑血都是他的真血,蕴藏着比黑雾浓郁无数倍的毒素。
就算他此刻的对手真有可能是皇族中人,用的是最正宗的焚日诀,也无法抵抗这些黑血。
两名老者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哗的一声,伸手解下长衫,准备再次出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姑娘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无论是除苏还是两名卖麻糖的老人,在这样紧张凶险的战斗关键时刻,都忘记了场间还有一个小姑娘。
那个买脂粉的小姑娘。
她在汶水城里已经买了很长时间的脂粉,虽然不是每次都遇着脂粉摊子,或者在脂粉铺前,但总之已经买了很多。
她把那些脂粉洒到了天空里。
红的白的粉的,桃花的桂花的还有最廉价的桅子花的。
河面上顿时变成了脂粉的世界,无数种香味混在一起。
除苏的身法再快,又如何能够避开弥漫天地间的这些粉末,又如何能够避得开香气?
香气袭人。
脂粉与香气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眼瞳里出现了骇异的神色,然后被染成了红的白的粉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神魂与血水都变得香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中毒了!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