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皇族?登基便能称皇,从这个角度上说,天海圣后能够唤醒这座皇辇图,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但朱洛与陈氏皇族相交数百年,清楚很多秘辛,知道想要动用皇辇图,必须拥有真正的皇血。
天海圣后执政已逾二百年,但登基不过二十载,她根本没有时间,让皇辇图承认她的血就是皇血。
她在天书陵顶看着这个世界,看着京都里的这座大阵,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漠然至极。
是的,她不姓陈,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天凤真血,而不是皇血,她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皇辇图投降,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办法。
计道人也很清楚她一定有办法,所以没有像朱洛一样发问。
事实上,就在下一刻,包括朱洛在内的很多人都想到了那一点。
皇辇图这座大阵,建于很多年前,历史无比悠久,至少要比陈氏皇族的历史还要悠久。
京都,现在是大周京都,但在有大周之前,这里已经是京都。
在陈氏皇族之前,这片大陆还有一个血统极为纯正的皇族,并且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朱洛望向皇宫方向,厉声说道:“梁王孙,你居然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京都的最高处有三。
天书陵与甘露台,还有一处便是凌烟阁。
凌烟阁在皇宫深处,乃是一座高楼。
大周皇族对皇辇图这座大阵做的最重要改动,便是新修了一座凌烟阁,陈枢也在此间。
梁王孙坐在凌烟阁正中间的地面上。
今夜,他的手里没有握着那根金刚杵,而是握着一根火把。
那根火把的材质非金非玉,有晶莹之感,顶端燃烧着一道白色的火焰。
这是魔族神器——白日焰火。
梁王孙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握着火把的手不停地流着鲜血。
那些鲜血流淌到白日焰火上,没有继续向地面滴落,而是被吸收了进去。
白日焰火怒放出来的光线没有因此被染上血色,依然圣洁,仿佛蕴藏着无数的能量。
那些光线是如此的炽烈,以至于永远都是那般幽暗的凌烟阁,今夜也变得明亮起来。
至于凌烟阁的内部更是被照耀的极为明亮,仿佛白昼,或者说更像是想象中的神国。
墙壁上的那些画像被照耀的非常清楚,画像上的开国诸臣们仿佛在静静地看着梁王孙。
如果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便是他们当年辛苦推翻的梁氏皇族的后人,不知会有怎样的感慨。
这些画像里的传奇们,会愿意保佑谁呢?
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凌烟阁始终在皇宫深处沉默,仿佛夜色一般,从来不会轻易让人看见。
今夜它却变得越来越明亮。
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凌烟阁前的石阶与广场上向无人迹。
今夜这些地方却站满了人。
羽林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薛醒川坐在火云麟上,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
前方黑洞洞,那是皇城的正门。
今夜皇城的门没有关,仿佛准备在迎客。
此时霜余神枪正在皇宫里散发着无比霸道强大的气息。
他在这里。
那么,谁敢进来?
这个初秋的雨夜,反对天海圣后的人们,从大陆各处来到京都,意图一举推翻她的统治。
但愿意效忠天海圣后的人,同样也有很多。
除了像薛醒川这样的大周军方重将,还有一些隐匿在夜色里的人们。或者说唐家二爷所说,天机老人经过寒山一役后,真的再也无法抵抗时间的磋磨,已然将死,但拥有天机老人友谊的天海圣后,自然也会拥有整个天机阁的帮助。
前半夜的时候,陈长生突入北兵马司胡同,直接毁了那座海棠树的小院,清吏司的运转却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周通刚刚醒来便强忍伤势命令下属官员与天机阁的刺客合流,开始在夜色里潜行,时刻准备攻击自己的目标。
借助着皇辇图的指引与遮掩,至少数百名精锐刺客,此时已经来到了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邸外,靠近了那十五座来自各州郡王府的辇驾,只需要一声令下,刺客们便会替圣后娘娘清洗掉那些胆敢不忠于她的大臣与子孙们…
能够下令的人,当然就是天海圣后本人。
现在只需要她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京都便会迎来一场血洗,过程或者会有些艰难,但看起来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如果说因果,陈长生这颗果子,在这件事情里面反而是因。
她的对手等待着她受到天道的反噬,或者中计,纷纷来到京都。
那些在夜色里隐藏了两百年的敌人们,那些隐忍了很多年的故人们…她早就不想再看见他们了。
今夜之后,所有的敌人都会被她杀死,然后,她就可以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除此之外,今夜发生的任何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影响。
包括她借助天地伟力以及天书陵的古老气息,直接替陈长生逆天改命,仿佛也只是一件小事。
夜雨微落,没有声音,也仿佛没有实物,只有极淡的湿意。
她负着双手看着夜色里的京都,神情平静。
只有在她身后的陈长生,隐约能够看到,她的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京都某条街上,忽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后,您为了弟弟可以付出这么多,儿臣…儿臣也是您的儿子啊!”
趁着夜色进入京都的十五座王辇里,其中一座辇上翻下来了一个男子,那男子穿着淡黄色的衣衫,容颜丑陋,神情异常真挚,对着天书陵的方向跪拜不止,一面流泪一面说道:“母亲,您就饶了我吧,孩儿是受了人蒙蔽…不,宝宝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
短短的一句话里,这名男子对天海圣后便前后不同,对自己的称谓更是连改三次,令闻者直欲掩耳。
这名男子便是以庸碌无能出名的娄阳王。你可以说这位王爷没有什么廉耻,但还真没有人认为他说的是假话。
——他自幼就胆小怕事,要说十余路反王进京这等大事,以他平日里的习性,是万万不敢参与的,还真是被人骗到了京都。待进了京都,娄阳王才知晓今夜要做什么事情,吓得浑身发抖,待看着天海圣后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局面,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停留,只是走也无法走,心惊胆颤之下,赶紧爬出车辇,跪在地上求饶。
紧接着,有两三位王爷想着圣后娘娘往日的威严气势,也纷纷走出车辇,对着天书陵的方向叩拜不已。但更多的王爷则是对着天书陵破口大骂,他们今夜前来京都,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时间,妖后、受死之类的词语,到处响起。
天海圣后站在天书陵顶,看着这些名义上的儿子,微微挑眉。对娄阳王她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只记得这个儿子很蠢,至于其余的那些儿子更是让她极为不喜,喝斥道:“看到你们这些废物,我就会替先皇感到难过,生了这么多,偏偏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
她是在教训这些陈家的王爷,那么陈家的王爷便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无论是在京都,还是在从洛阳到京都的官道上。
在那条两侧尽是荒草的官道上,相王双手扶着腰间的肥肉,气喘吁吁地走到车前,看着京都方向大声喊道:“母亲,我可以的,我有出息,儿子当年对您多孝顺,百草园里的野花,我都摘来给您插在瓶里,果子都洗干净了送到您的榻前,您想玩什么我都陪着您玩…”
他越说越是委屈,捂着胸口,哀怨说道:“陈长生到现在为止,只怕连一声母亲都不肯喊,这样的逆子您都愿意施予这么多的仁慈,您为什么就不能对儿子我好点呢?我也是您的儿子啊,您就让我当太子吧。”
这番极其不要脸的陈述,落在官道上那些王府随从的耳中,令众人很是尴尬,不知该作何反应。
远在京都天书陵顶的天海圣后,听着这番话,眉眼间的那抹煞意却消除了些许,说道:“你算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听着在夜空里响起的这道声音,相王满脸喜色,难以自抑。
天海圣后说道:“但你长的太胖,太丑,像头猪。”
天海圣后与相王时隔二十年的这番情真意切的对话,让已经来到京都的很多王爷先是笑出声来,然后鸦雀无声。
娄阳王根本没有理会这些事情,带着王府的随从伴当,趁着夜色,绕过一条幼时熟时的偏巷,没有按照大家事先约定好的计划,直接前去观星台,而是往着某个方向而去。
“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桔园。”娄阳王脸色苍白说道。
他是最后一批被赶出京都的陈姓王爷,有机会与莫雨相识,并且相处的还算不错。
在现在如此危险的时刻,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得去找到她,求她保自己一命。
他从来没有想过,莫雨这时候会不在京都。
如此重要的时刻,作为圣后娘娘最宠信的左膀右臂,莫大姑娘没有任何道理不在。
然而,她真的不在,桔园的门关着,门前的小桔灯也没有点亮。
娄阳王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心想这可怎么办。
“王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娄阳王一咬牙,说道:“去皇宫,莫大姑娘应该在那里。”
(娄阳王去要月饼吃,大家也多吃点吧,我很喜欢这个人物,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