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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黄金碧狗

诸天谣 龙七二十一 5409 2024-07-16 16:53

  

“原来这颗夜明珠是您朋友家的重宝,我真不知道。谨代表家兄致歉,实在对不起。”

  

贺松柏站起身,面向满江红深深鞠了一躬。

  

满江红默然端坐,心道这算什么一回事?龙族如果知道天风偷窃了舍利子,只怕要把他碎尸万段,怎么可能接受道歉?再说我代表不了龙族,你也不是天风,致什么歉?

  

其实他二人肚子里吃汤圆——倍儿清楚,这绝不可能是一颗普通宝石。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揭破。

  

贺松柏重新坐下后,面容悲戚,沉默良久才开口,道:

  

“家兄不能负荆请罪了,已经过世…”

  

啊,满江红这下子真吃了一惊。龙精虎猛的一位大高手,怎么说没就没了?他眼皮跳了跳,还是不作声,且听贺松柏往下怎么说。

  

原来贺松柏兄弟姊妹六人,他排行老幺。天风是大哥,早些年间闯荡江湖时怕祸及家人,声明同家族决裂。其实,兄弟间在暗中一直没有断绝往来。

  

贺松柏十年前成就“赌神”之名,意气风发,被天风约到一个隐蔽地方整整比试了三天。无论玩什么花样,牌九、梭哈、骰子、麻将…贺松柏一开始占据绝对上风,但是随后被扳平,最终被超越,无还手之力。

  

就在他筋疲力尽心灰意冷之时,天风说明自己进阶小宗师了,而那时贺松柏还只是区区一个中阶殿堂。因为境界与实力存在巨大差距,所以不管贺松柏在赌博中玩什么花样,最终只有被碾压的份。

  

然而,尽管武道小宗师在世俗界如雷贯耳,在修真者眼里又不值一提。眼下修真出世,视武林为奴狗,视性命如草芥。树大招风,贺松柏继续像这样招摇,迟早会踢到铁板。必须急流勇退,金盆洗手。

  

所以贺松柏在如日中天之时退出江湖,经过一段时间反思,痛感赌博令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便又加入了世界反赌协会做名誉理事长。昨晚为什么替赌场出头,一是技痒,二是替哥哥还海雨一段人情。

  

去年中秋节刚过三天,贺松柏接到了天风的紧急求助电话,便安排他去偏僻山村里妻子一位远房亲戚的亲戚家躲藏。可是在这通长长的电话里,天风竟然不嫌啰嗦,和他讨论了几个奇怪问题。

  

一是典籍记载的神话人物究竟存不存在?如果存在过,有没有遗留能够被证明的尸骸或者舍利子。

  

比方说,佛祖释迦牟尼留下了发舍利、指骨舍利,耶稣基督留下了裹尸布,一直被供奉在寺庙、教堂里,被朝圣者瞻仰。千百年来,围绕这些证据产生了无数真伪之辩。虽然它们不能被否定,可也不能够被证明确实来自圣人。

  

就像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延州天山之颠的奉国佛寺挖掘出佛经《大智论》中‘割肉饲鹰’的尸毗王遗骸。虽然‘胫长两尺,颅大如斗’,同样不能证明这具身形巨大的遗骸就是尸毗王留下。

  

二是聊着聊着,居然聊到了楚汉历史。

  

天风问,在秦末汉初的乱世中,谁令人印象深刻?

  

贺松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口道,陈胜。

  

天风道:

  

“不错,的确是个英雄!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几千年来掷地有声。不过他格局太小,小富即安,失败是必然?”

  

贺松柏接着回答,刘邦。

  

天风笑了,说:

  

“提三尺剑斩白蛇,崛起于草莽。从一个流氓无产者到成就帝业,只用了短短几年,最后威加海内歌大风,汉高祖的确不简单。但他的成功主要是风云际会,时势造就,个人能力并不足以服众。让他换一个环境,可能要当一辈子村干部。”

  

贺松柏想了想,回答:“项羽,八千子弟纵横天下。”

  

天风叹息道: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上下五千年,多是蝇营狗苟辈,只出了一个霸王。如他光明者未必有他之勇武,如他勇武者未必有他之天才,有他天才者未必能如他纵横天下,如他纵横天下者未必能刚烈如斯,视死如归。天下唯此一人耳!

  

天下兴亡,英雄拔剑。一部华夏史就是帝王将相史,所以你只记得大人物。虽然他们翻云覆雨,但不要忘了,小人物一样可以翻天。”

  

幸亏贺松柏的国学功底不错,约一思忖后说道:“少府令章邯,仅仅用郦山囚徒就击溃起义大军。如果不是在巨鹿之战中被项羽击败,天下归属很难讲。”

  

天风笑道:

  

“秦灭六国,待始皇一去,便风起云涌。关中被起义军攻破,帝国危在旦夕。北镇匈奴的三十万骄雄按兵不动,南伐百越的五十万大军干脆封道锁关,坐等倾覆。章邯以区区少府令之身建囚徒之军,出函谷,电扫天下,堪称半步传奇。

  

不过,那是项羽的时代,他注定只能成为配角。倒是有一个人你忘了,如果没有他,项羽早就砍下刘邦的头颅,一统天下的将是西楚霸王,而非汉王。那么两千年后,我们华人将被世界称呼为楚人,而非汉人。哈哈哈…”

  

“项伯。”贺松柏叫出了声。

  

他晓得兄长不会在紧急情况下大讲废话,静等解释。哪知天风在哈哈大笑一阵后,又更换了话题。

  

因为天风之死,贺松柏对最后一次通话的记忆格外深刻,复述起来条理清晰。后来猜测,也许天风预感不妙,才扯东扯西多说一会儿话;也许天风有新发现,想和别人分享,因为他在历史研究与文物鉴定方面属于顶级专家;甚至有可能,他借这些无厘头话题向自己隐晦传递信息。

  

无论出于哪种情况,贺松柏猜测均和“夜明珠”有关。一个鼎鼎大名的宗师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去,贺松柏在悲伤之余,什么都不愿意知道了。之所以出手拍卖,只是单纯希望留下一个念想。

  

天风身手不凡,机敏过人,狡兔三窟却不敢回,被逼得向弟弟求助。贺松柏明白这里面蕴藏的巨大凶险,那一次通话之后并没有尝试联系。谁知道才过三周,远房亲戚的亲戚突然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消息,天风死了!

  

贺松柏匆匆赶去,发现事情颇有蹊跷。

  

据亲戚讲,天风刚到的时候挺正常,身体健壮,面相年轻,瞅着不像接近六十岁的人。他风尘仆仆,长途奔波后略显疲惫、憔悴,却不忘记给小孩带糖果玩具,给大人带烟酒。虽然亲戚家地处偏僻,他的行为依旧很谨慎。平日里窝在小厢房不出门,吃饭时间才出来。

  

仅仅只过十几天,天风黝黑的头发胡子迅速白成雪花,挺壮实的人瘦成骨头架,手不停颤抖,几乎连筷子也拿不稳。亲戚急了,要请医生他却死活不干,也不准通知贺松柏。经常喃喃自语,快了,就快了。

  

情况越来越不妙。

  

白天还好点,只是人瞅着有点神思恍惚,答非所问。一到晚上,房间里面常常传出惊恐尖叫。但亲戚敲门询问,他又推说没事。身体与精神每况愈下,愈演愈烈。有次凌晨他惨叫着破窗而出,第二天中午在一颗松树下被发现,目光呆滞,瑟瑟发抖。幸好那户亲戚承包了山林,附近没有人家,否则早闹得沸沸扬扬。

  

叱咤风云的江湖圣手死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

  

亲戚望见山顶浓烟滚滚,急忙奔过去,只见天风端坐在烈焰中。那时候他人还未死,可被烈火炙烤也不挣扎求生,口中还模模糊糊喊出几句话。山顶有一片空地,前几日天风就捡拾一些枯枝落叶堆成码,亲戚不以为意,哪里料到他是为今天作准备。

  

南方的秋季天干物燥,太阳尚未失去热度,早把枝叶烤得焦干,点火就着。烈焰熊熊,山风吹拂,根本靠近不了。去山下挑水来不及,用树枝扑打也无济于事。只短短一柱香工夫,天风就被烧成了一捧灰。

  

清理天风的遗物,全是一些无价值的旅行用品,唯独用一张牛皮纸包住一个小松木圆柱筒子,筒子里装一颗豌豆大的小黑石。纸上写着:不要声张,送去给海雨拍卖。

  

亲戚一家吓得够呛,再也不敢上山,不敢住老屋了。贺松柏干脆出钱帮他们在镇上买下一套房,叮嘱这事千万不能泄露。那户亲戚是老实山里人,并不知道天风身份,哆嗦着反复念叨,邪灵,一定是招惹邪灵附体了,火烧都不晓得痛…

  

贺松柏联系上海雨,才了解拍卖之事。前几天他登上邮轮把东西送到后,海雨嫌木筒太简陋,便换成水晶盒子装。

  

“亲戚说,这个筒子是家兄到达一周后雕成的,取材于寻常松木。我仔细检查过,没有特别地方。”

  

贺松柏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圆筒,搁在桌上。

  

筒子表面光滑,木纹清晰,弧线完美。由此可以看出天风的“妙手空空”绝非虚名,用机器压制成型也不过如此。但普通松木毕竟不是“寸檀寸金”,黯淡朴素,和流光溢彩的水晶盒子摆一块儿确实不够档次。

  

说到这里,花戎敲门而入,瞧他们两个很严肃的样子,只简单寒暄几句就走了。

  

贺松柏又坐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更多话,起身告辞:

  

“这就是关于‘夜明珠’的一切。家兄已逝,我不想再惹任何是非。江红先生让它物归原主,是一件大好事,松柏万分感谢。”

  

“等一等…”满江红见贺松柏把木筒拿起来转身欲走,道:“这个筒子能不能留下。”

  

“行…”

  

贺松柏约一犹豫,爽快地把东西搁下。

  

“还有,你说天风大师在逝世前喊了几句,是什么?”

  

贺松柏听到“天风大师”几个字,晓得满江红把这场过节揭去了,表情明显轻松不少,说道:

  

“亲戚听不懂,讲得挺模糊,我也不懂…记得最后一句依稀是,黄金…碧狗。”

  

“等等,你尽量模仿一下发音试试看。”

  

贺松柏思索了一阵子,用古怪拗口的腔调学道:“黄金碧狗。”

  

满江红心中剧震,脸色瞬间变了。

  

别人不清楚,他可清楚,这是古楚语。

  

洞庭湖畔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保留了一些楚风楚韵。如果仅仅如此,语言历经数千年演化,小满哥一样会听不懂。但是仅仅两小时前,他刚刚亲历两千多年前的一场大战。那里面除了神女操着一口标准普通官话外,其它人说的全是古楚语。

  

作为一个现代人,天风的遗言非常荒谬,不可思议,竟然是:亡秦必楚。r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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