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山腰的小小庭院中,于义穿着一声蓝紫色的道袍正沿着回廊缓缓地走着。
与六百多年前相比,他虽说眉目依旧,可却已经显得老成了许多。不但蓄起了长须,整个面容看上去也已经如同凡人四五十岁的样子,俨然一副上品地仙的风采。
不多时,他来到一座小阁楼前。
那敞开的房门内,须菩提正背对着于义捋着长须对着棋盘冥思苦想,时不时捋开衣袖下上一子,转过身,又去拿另一色的棋。
“师尊。”于义躬身拱手道:“五庄观的人说清心师叔和雨萱师妹早就离开了,可却还没回来。需不需要弟子出去找找?”
须菩提回头望了于义一眼便又继续盯着棋盘,随口道:“没回来才正常,难得让她单独出去一趟,肯定是玩心起了,跑到什么地方溜达去了,不用管她。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可,清心师叔几乎没单独出过门,没关系吗?”
“不是还有个雨萱在吗?”
“这…”
须菩提回过头来瞧着于义道:“没什么好担心的,该干嘛干嘛去吧。”
于义稍稍犹豫了一下,只得点头拱手,退了下去。
数万里外,小小的村庄因为清心与雨萱的到来一下变得热闹不已,一个个都将她们当成活神仙一样拜。
许多村民听闻她们要借宿,当即回家杀鸡宰羊,准备好好招待两位神仙,一时间,主人家那小小的院落里都堆满了各种礼物。
更有一些患病的村民排起队来请“神仙”诊治。
这一下,清心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忙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一旁的雨萱看得直叹气。
“难道你做事情之前都不先想想吗?”
这一忙,就忙到日落西山。
老头子好不容易把村民们都撵回去。关起大门来却又是对着两人又拜又叩,搞得清心尴尬万分。
又扶又劝地又是好一会。终于将那老农母子“请”回了屋,清心关起房门,整个便瘫倒在为她俩准备的卧榻上了一阵虚脱。
雨萱盘着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瞧着,许久,轻声道:“你这是自讨没趣,跟你说了别进这村庄来了。既然选择了修仙,就不应该跟凡人有过多的往来。毕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
“修仙又不是我自己选的。再说了,有什么关系吗?”清心趴在枕头上“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悦耳。长叹道:“累是累了点,可你不觉得他们都很开心吗?”
“他们当然开心了,有个‘活神仙’站在这里对他们予取予求的。”拿着那白瓶子晃了晃,雨萱拔开盖子凑过去深深闻了一闻,轻声叹道:“而且,还是一个随手就送金丹的‘活神仙’,别说他们了,我也开心呀。”
“开心不就好了。计较那么多干嘛?”清心翻过身来,枕着手臂仰卧着。
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转悠转悠地四下打量。
这是一件破旧的茅草屋罢了,虽说村民们几乎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搬出来堆在这里。可别说兜率宫了,就是比之一向讲求平淡的斜月三星洞也有着天壤之别。
用雨萱的话说,这里简直就不是修士能住得下去的地方。
可无论对什么,清心都是那么兴致勃勃,转眼之间已经伸手拿来一块小木雕把玩,喜滋滋地说道:“你猜这是什么?”
“也许是只狼吧。”
“不对,狼的耳朵怎么会是圆的?”
“说不定就是胡乱雕刻的,哪个村民做梦梦见的也不一定。”雨萱坐到卧榻上,忍不住说道:“师叔啊。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金丹有多珍贵吗?据我所知,天庭能获赐金丹的天将。可是屈指可数啊。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败家呢?”
“金丹珍贵我当然知道了。”清心一个翻转,趴在卧榻上。盯着那奇怪的木雕细细地瞧着,那眉头不由得都蹙了起来,托着腮道:“可我身上只有这个。再说了,金丹这东西,吃多了还能长肉不成?我已经吃过许多了,再吃,也没什么意义。师傅平时不随便送人,是因为他怕一堆人整天像苍蝇一样围着兜率宫找他串门要东西。”
“就算你用不上也不应该这样随便给人啊?”
“如果由雨萱来决定,你看到收留我们的老爷爷的母亲老迈不堪一身是病,而你又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他的问题,你会因为金丹珍贵而视而不见吗?”
这一问,雨萱顿时怔住了,涨红了脸道:“凡人生老病死,这都是规律,有什么可叹的?”
“这都是不作为的借口才是吧?”
“这普天之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你能帮得了谁?”
“帮得了我见着的,没见着的那没办法。但见着的,举手之劳,为什么不呢?”
“可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清心淡淡瞥了雨萱一眼,眉目带笑地说道:“我给出去的是一件我压根就用不上的东西,他们得到的是对他们来说意想不到的礼物,还给我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低着头,清心依旧细细打量着那手中的木雕,雨萱却已经被这一番话说得沉默了。
许久,她只得轻声叹道:“真是败给你了,还好你有两个师傅,再折腾也败不光他们的身家。”
“老君的这徒弟…”阴暗的屋子里,两位僧人对视了一眼,道:“也未免太天真了吧。修仙之路漫漫,就这样的性格,若不是有须菩提和老君护着恐怕早早地就被淘汰了。须菩提和老君究竟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文殊淡淡笑了笑,凝视着窗外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东西,讲求的是机缘。天真点也没什么不好,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找她当突破口。这,也是机缘。”
此时,房间内。清心干脆将村民送来的小物件都搬到了油灯下,借着灯光一件件细细地查看着。那目光,就好像一个孩童在看自己的新玩具一般,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雨萱搭着话。
“这个花瓶品相不错,我想把它带回去送给师傅。”
“这破瓶子有什么好?老君会稀罕这种东西?”
“他肯定会喜欢的,上次我送给他一个稻草做的娃娃他也很开心。”
“他是哄你开心的吧?这种东西凡间到处都是。”
“稀罕的东西不一定珍贵,更不一定是好东西,最重要的是合心意。”回头瞥了雨萱一眼,清心嘟着嘴问道“你不会还在为金丹纠结吧?”
“你让我怎么能不纠结呢?”雨萱反问道。
“好啦。别想那么多。人生路漫漫,老想这些东西多累啊。”清心掩着嘴笑了起来,道:“过来帮我挑礼物吧。这一趟回去,两个老头子肯定要说我,得找点东西堵他们的嘴。”
雨萱的眉头这才缓缓地舒展了开来,轻叹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又不是我的金丹,我纠结个啥呢?”
说着,她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陪着清心开始挑起了礼物。
小屋里的两位僧人都缓缓朝着普贤望了过去。其中一位低声问道:“师傅,就这么由着她们嬉闹吗?”
普贤缓缓仰起头,抚着下巴道:“接下来…得想办法获取她们的信任。这恐怕不能靠那些幻化的村民了。做得到吗?”
说着,普贤缓缓地朝自己的其中一位弟子望了过去。
那弟子的眉头当即微微一蹙,透过窗棂朝着清心所在的房子望了一眼,双手合十道:“弟子,定不负师傅的嘱托。”
说着,他已经幻化成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破局布衣的青年村民,打开木门,借着月光,沿着田间的小道朝着远处还点着油灯的房屋走了过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弟子。站在窗前的普贤那双目缓缓眯成了一条缝,悠悠道:“只是安插了几个探子就…须菩提啊须菩提。你怎么就露出这么大一条尾巴了?”
一步步走向那点着油灯的房子,那幻化成村民的僧人不禁有些忐忑了。他双手一翻,变出了一个盘子托在手中,盘内盛着一个小巧的盒子。
缓缓地来到房门口,他干咽了口唾沫,挤出一副憨厚又略带点谄媚的神情,伸手敲了敲门。
“两位神仙睡了吗?小的有件礼物想送给两位神仙。”
那门缓缓地开出了一条缝。
然而,下一刻,普贤,那幻化成村民的僧人,以及站在普贤身后他的另一位弟子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顺着那门缝,一把出了鞘的剑闪着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出来,瞬间顶住了僧人的咽喉。
紧接着,房门被彻底推开了。
油灯的火光中,清心握着剑冷冷地瞧着那僧人,在她的身后,雨萱同样亮出了圆盘状的法器警惕地注视着门外的僧人。
“两位神仙…你们这是…”
“你应该还不是主谋吧?”注视着对方,清心缓缓地笑道:“欺骗我的感情,可是得付出些代价的。”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从清心的身上闪过,瞬间,房屋化作大树,村民变回林间的动物挣扎着逃开。
幻术被强行解除了。
月光下,清心持剑的手微微用力,顶住僧人的咽喉,侧过脸去望向远处立着的普贤。
仰起头,清心轻声道:“原来是普贤尊者啊,怎么不在灵山参悟佛法,跑这儿来了?”
愣了好一会,普贤缓缓地鼓起了掌:“漂亮,你…怎么识破的?”
注视着普贤,清心淡淡道:“送我的东西里面,出现了几样不属于西牛贺州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