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城。
玉唐帝国都城;这是一个在整个天玄大陆之中,都能数得着的大城市。
都城内居民连同周边,足够八百余万人。
城高墙厚,易守难攻。
此刻,这居住了数百万人口的大城之内,正是哀乐处处,触目所见,从四面八方无数的人群逐渐出现,排成一条条长龙,向着天唐城正中间的方向走去。
那边,是天唐广场。
天唐广场,乃是整个天玄大陆公认的,在城市内部存在的第一大广场!
当年玉唐帝国开国之君亲自下诏所建;在平常时候,就是一座巨大的练兵场;但在特殊时候,对民众开放的时候,就是天唐广场。
当初,开国的皇帝陛下说过一句话。
“所有现在以及将来,在这广场中练兵的将士,哪怕战死疆场,也必然会是天堂之客!永不沉沦,英魂永在!”
于是,天唐广场就出现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是叫做“天堂广场”的;只是时日一久之后,就变成了天唐广场;并且,原本的“武安城”这个名字也逐渐消失,变作了天唐城。
无数的人群,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进天唐广场。
每个人都是一脸尊敬,或者戴着白花,或者胳膊上系着黑纱;或者带着一束鲜花;香烛等祭奠之物更是铺天盖地。
今天不是普通的祭奠。
而是以整个国家的名义,来祭奠所有战死的英灵!
尤其是九尊!
这个神秘的名字,这个神秘的组合。
九个神秘的英雄。没有人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但,却都知道,这九个人,就是玉唐帝国的最高机密;也就是整个玉唐帝国的守护神。
无数次的国家征战,关键时刻,总有九尊的身影出现。只要九尊出现,不管是多么危险的战争,都能转危为安。
他们就是战场上胜利的保证!
但在去年,三月初九日。这个日子,所有玉唐国人都是不会忘记。
因为就在那一天,他们失去了九尊!
九尊率领八百壮士,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被人截杀于天玄崖前。八百零九人,无一生还。
这本是一次绝密的任务,但,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为此,玉唐帝国已经调查了一年!
广场上。
无数的将军,无数的老兵都是热泪盈眶的看着天唐广场正中间,那高高矗立的、紧紧挨在一起的九座纪念碑。
就像是九个人,依然肩并肩的站在这里。
他们活着的时候,并肩战斗,并肩喜怒哀乐;如今死去,也依然在一起。
人群中,有低低的哽咽声音响起。声音来自广场西北方,那边,是残军聚集地。无数的战场余生的老兵,身有残疾的,都在这里,一个个站得笔直!
纵然是那些没有了双腿的残军,依然坐的笔直。面对自己的英雄,恩人,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们眼前,似乎出现了当年九尊冲击战阵的场面;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振奋人心。
土龙翻转,大地在翻腾,敌军人仰马翻,那是土尊在发威;火光冲霄而起,是火尊来了;巨浪滔天而起,那是水尊在行动。
平静的天空,突然风起云涌,雷鸣电闪…那是风尊云尊雷尊等人同时莅临…
九尊!
九尊的纪念碑上,都有一句话。
所有来到广场的人,都是长久的看着这几句话,悲痛至极。
厚土无疆,翻卷如龙!土尊!
锐金在手,群雄俯首!金尊。
浊浪滔天,横行世间。水尊。
参天之木,砥柱中流。木尊。
烈焰升腾,战无不胜。火尊。
雷鸣长空,震慑天下。雷尊。
英雄之血,梦里关山。血尊。
长天有风,天道无情。风尊。
九尊之心,垂天之云。云尊!
九尊的名字,在石碑上雕刻,所有人似乎又看到了那九个蒙面人,依然傲然站在这天地之间,面对千军万马,在平静的说:“来吧!”
每一座纪念碑前,都有无数的人站得笔直,抬着头,恭敬地看着。尤其是…以云尊和土尊的碑前,人数最多!
土尊,九尊之首,为大尊。
云尊,九尊之尾,却是九尊智囊,绝对核心!
太阳缓缓升起。
皇帝陛下的銮驾,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之下,终于到来。仪式,正式开始。
云扬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里。
“公子,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需要。”
“这个…您现在的…”
“不需要。”
“是。”
云扬拒绝了老梅跟自己来。
因为他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的时候,必然会失态。
但他不想让任何活着的人知道,自己九尊的身份!
在为兄弟们报仇之前,我有何面目将我的身份宣告天下?
还有,敌人如此强大;一旦有半点风声泄漏,就是后悔莫及!云扬也不敢冒一点险。
他静静地站在这里,目光深邃的看着广场上的九座石碑,眼中,是说不出的酸涩与思念。
兄弟们,我来了。
我来看你们了。
他似乎是一个隐形人一般。
就在这一片暗影中,静静地站着。
香烛的味道弥漫天地。
皇帝陛下悲痛的声音在宣读祭文,下面,乃是一片压抑的哭声。
云扬远远地站在那里,身躯笔直,目光深邃。
不断地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但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在这片暗影中,竟然还有一个大活人存在。
他就像是一个无形无质的幽灵。
九尊之云尊的云隐之法。
他一直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风声呼啸,吹动他深紫色的衣袂,一股萧瑟之意,静静的弥漫。
夜幕渐渐降临。
仪式早已结束。
鲜花遍地。
香烛的味道弥漫了苍穹;九尊碑前,鲜血淋漓;那是吴文渊余党的鲜血;对于这些人,民众没有半点怜悯,甚至,在行刑完毕之后,有无数愤怒的民众冲上来,将尸体砸的稀烂!
整个过程中,老元帅秋剑寒一直阴沉着脸。
因为…就在昨日,吴文渊突然从天牢中不见了,半夜,却又被人将尸体送了回来。然后,随之就是吴文渊的妻子和母亲不见了…
连续发生的这几件事,让老元帅勃然暴怒!
军部森严壁垒,天牢重兵把守,无数高手隐匿在周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连续出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老元帅为了此事已经将负责天牢的人员换了三批,打板子都打断了几十根。但却无济于事…
广场上的人群在悲痛的啜泣声中三三两两的离去。偌大的广场慢慢的变得空旷起来。
云扬依然不动,目光悠远深邃。
此生征战,马革裹尸;惟愿兄弟们来生喜乐,一世平安!
英灵不远,看我行动!
晚风呼啸。
整个天唐广场,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云扬在这里站着,他闭着眼睛,依稀感觉到…自己还在数十万战友的队列之中。身边,依然有无数袍泽。这种感觉,是那样真实。自己的兄弟,还在与自己大声谈笑…
夜风吹起他的发丝,那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暗夜阴影中,显得如同一尊精心雕琢的雕像,沉稳,却孤独,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压抑。
低低的啜泣声音响起,从前方,一个白衣少妇,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女儿,满脸泪痕,虚弱的走来。
在她身边,有个老者一脸沉痛,搀扶着她。
她跌跌撞撞的走着,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过度的悲痛,让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王庄,我们回家了。”
少妇喃喃的说着,目光呆滞,那是一片死灰一般的木然。
少妇经过云扬的身边,并没有发现云扬的存在,云扬紧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但,眼角肌肉却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似乎一片深沉的悲痛被猛然撕裂。
王庄偏将的妻子。
云扬还记得王庄。一年前出征,王庄新婚两年,女儿刚满周岁。但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将士为国战死,死亦无悔。但,家中妻儿妇孺如何?
已经一年了,失去了家里顶梁柱的王庄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少妇的身影逐渐的在云扬身后远去。
云扬心中无声的叹息。
随即,云扬皱皱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蓦然睁开眼睛,却发现,有四条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跟着少妇。
那是几条大汉,一个个目光垂涎地盯着前方身形孱弱的少妇;眼中,乃是不可掩饰的淫邪之意。
他们极为小心的借助夜幕隐藏身体,不疾不徐的跟在少妇身后十几丈处。
下一刻,即将从云扬身边走过。
云扬原本木然的眼中,蓦然闪过一阵爆裂的杀气!
四个大汉同时不知道为什么,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哆嗦。
似乎在黑暗中,有一个恶鬼猛地盯住了他们。
“这地方,的确有点儿邪…”其中一个大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有些心惊肉跳,喃喃说道。
“就是…咱们快些回去,这里的死鬼的确是太多…令人不舒服…”另一个汉子缩缩脖子。
云扬目光更加冰寒,森然看去。
死鬼太多?
哼,只凭这一句话,就是死罪!
“不过王庄死了,死得好!这死鬼,死了一年了,老子也已经忍了一年了。如今祭奠大典之后,应该是风头过去了…”为首的那大汉低低的笑了笑,充满了幸灾乐祸。
“是啊大哥,这死鬼活着的时候,这也不行那也不许,让兄弟们喘不过气来,到头来,自己还是不得好死,变作了孤魂野鬼…嘿嘿…”
“哼,王庄活着的时候,咱们受他欺负,如今,也该是风水轮流转的时候…”为首的大汉咽了一口口水:“不得不说,王庄这混蛋的婆娘,长得倒是标志的紧…尤其是现在这哭滴滴悲伤的样子,更是让人心动,还有那娇怯怯的小身子…嘿嘿…”
“嘿嘿嘿…”另外三人发出猥琐的笑声。
四人从云扬身边走过。
云扬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目向着夜幕中的广场看了一眼,似乎可以看到,有无数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些眼睛里,有着嘱托。
他用力的点点头,削薄的嘴唇紧紧的抿了一下,静静的转身;深紫色衣袂飘了一下,静静地跟在了这几个混混后面。
不管是什么世道,总有些肮脏龌龊!云扬心中杀意已滔天。若是真如此,就让我杀出一个干干净净!
道路越走越是荒凉偏僻。
慢慢的走向天唐城边缘;四周也越来越是阴森了。
少妇一步步无意识的往前挪动,但,却根本没有去想自己现在是走向何方,又应该走向何方…
若不是有人搀扶,恐怕早已经昏厥在地。
近了。
远方有隐隐的灯火,在微弱的闪烁。
那是自己的家。
但…如今没有了丈夫的家,还算是一个家吗?一年了啊,王庄,你在地下,还好么?若不是为了照顾女儿,我早已经去找你…
我一个人这么活着,好累好累你知道么?
正要拐过一条巷道,突然间一声怪笑,一下子在身后响起,就像是荒山野岭中突然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
“哟…小娘子,莫要走的这么快么…”一个令人反感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转过来让爷看看…啧啧…这身段儿…真令人销魂…”
少妇充耳不闻,木然前行。
面前人影一晃,四个大汉已经抱着膀子,恶形恶状的拦住了道路,一脸的幸灾乐祸的嬉笑。
“哟…黑夜里没看清楚…这不是王庄将军的夫人娟儿么?啧啧…怪不得感觉这么勾人,嘿嘿…哟…娟儿,你你你…你这是咋地了?怎么头上居然戴上白花儿了?怎么着?听说我们威风凛凛的王庄将军,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死鬼了?那可是太可惜了…”
这句话说得极为恶劣。
少妇两人停住。
搀扶着她的老者顿时气得浑身颤抖:“王豹!你要做什么?还不让开!”
对面领头的大汉王豹嘿嘿的笑了笑:“让开?凭什么我要让开?王庄活着的时候让老子让开,老子给他一个面子,但现在…他变成鬼都已经一年了,也让老子让开?”
他哈哈大笑一声,怪声道:“不过…不得不说…娟儿这一身打扮…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这哭的眼都肿了,看得我都心疼死了…娟儿,王庄不疼你,哥哥来疼你…”
老者挡在少妇身前,厉声道:“王豹,娟儿的丈夫王庄可是为了咱们玉唐国征战而死,他保家卫国,舍生忘死,乃是国家英雄。你受英雄护佑才得以安家乐业,竟然如此说话,还有没有点良心?”
那大汉王豹嘿嘿狞笑:“英雄?哈哈,谁让他去打仗的?我又没让他去!他也不是为了我战死的,什么英雄?在我这里都是狗屁!”
他一阵狞笑:“王庄那死鬼,活着的时候,让我们兄弟们喘不上气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许,老子早就想要弄死他,如今他死了,正好!嘿嘿,他活着的时候是牛,这个老子承认;但是现在他都死了一年了!他死了,老子就要玩他老婆,看他还能不能再来打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