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陈婆就是自己的同类,一个在毫无知觉情况下被感染的可怜人。
陈婆深深地看了刘天明一眼,语气变得完全和缓下来:“谢谢!”
直到现在,陈婆才终于对刘天明消除了戒备心理。
“还有一点,你必须记住:不要再吃生肉了。”
刘天明并未察觉陈婆在态度上的变化,他用异常严肃的语调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感染之后,病毒对大脑食物取向概念的强行改变。这是一种非正常的进食方式。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导致感染程度继续加深。到时候,大量注射抗生素就会失去效果。所以,无论怎么样,绝对不能食用生肉。”
这是刘天明的猜测,但并非毫无逻辑。
“好的,我记住了。”陈婆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事情,陈医生你就打电话给我。请记住,我和你一样,我们都面临着相同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刘天明站起来,打算离开。
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呆下去。刘天明还赶着时间回到住处,想要在电脑上与那位神秘人继续进行交流。
“呵呵!让我送送你。”
陈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走到前面,替刘天明开门。
拉开房门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医院保安队长何大山弯着腰,侧身站在外面,显然是没有料到里面的人会出来。他很是尴尬地笑笑,脸上神情极不自然。沉默片刻,何大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把拎在手上的两袋东西放到了前面。
刘天明与陈婆之间的谈话声音很轻。除了陈婆情绪失控时候的那几声怪笑,之后的音量都很小。何大山隔着厚重的门板,只能勉强听见里面的只言片语。比如药品、感染、生病什么的…至于其它,都是些模糊不清的音节。
虽然不清楚何大山与陈婆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刘天明却可以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他无意掺合其中,于是客套的对着何大山打了个招呼,又对陈婆说了声再见,随即转身离开。
注视着在夜幕下迅速消失的刘天明背影,何大山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刘医生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怎么,你们在商量什么事情吗?”
陈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何大山回过神来,连忙转过身,把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带着献宝似的谄媚口吻说:“我,嘿嘿嘿嘿…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喝那么多的酒。我,我…我来看看你。”
说着,何大山迈开脚步就要朝屋里走,却被陈婆硬生生的挡在外面。
“不用了,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吧!”
陈婆说话的语调非常冰冷,声音很是平淡:“这里是我家。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陈婆闪身退了进去,重重关上房门。
八点多的时候,刘天明回到了住处。
打开电脑,输入网址,在对话栏里随便输入了一个问题。然后,刘天明就坐在椅子上专心等待着。
很奇怪,网络对面那位神秘人一直没有出现,问题也没有得到回答。
他今天似乎没有上网。
刘天明斜靠着椅子,手肘杵着两边的扶手,十指交叉,在下巴位置搭起一个平台,撑住了自己的脑袋,陷入沉思。
这几天交流下来,刘天明感觉对方明显知道些什么。说不定,黑色病人身上携带的感染病毒,与网络神秘回复者之间有着直接关联。
我没有证据。
感染…会不会演变成一场席卷全城的瘟疫?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跳出来的时候,刘天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可是仔细想想,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可能。
目前已经知道的,总共有三个。
小吴已经死了,还剩下刘天明和陈婆。
其中,刘天明的感染方式最为直接,不小心扎破了手指,病毒通过血液侵入体内。
陈婆的感染过程与自己基本相似,也是皮肤被划破,然后导致身体产生变化。
那么,小吴究竟是以何种方式被感染?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无法找到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刘天明又想起了那些落凤村的村民。一个咬人的偷牛贼,有这种不要命的打架方式吗?
不对,我好想遗漏了什么。
电脑屏幕上还是一片空白。右下角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半。刘天明觉得一阵心浮气躁,站起来,慢慢踱到窗前。
远处的路灯不断朝着远处延伸,一直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刘天明忽然明白自己忘记了什么。
是啊!还有一个,福安养鸡场里的那个男人。
王福寿一直躲在野地里。
他不敢回家,更不能回养鸡场。
张巧珍开着面包车逃走以后,很快带着十几个人回来。那都是张家和王家的亲戚。他们在养鸡场里四处搜索,到处寻找,焦急呼唤着王福寿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王福寿就躲在养鸡场外面,距离他们不远的水沟深处。
那是一条干涸的土沟。很深。即便是白天,藏个人进去也很难被发现。
王福寿挺着如同孕妇般的肚子,在沟里躲到半夜,这才悄悄爬出来,逃走。
他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他只觉得自己很饿,非常饿。
王福寿跑到了邻村。那里距离城市更远,相对也应该更安全。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晨光从天空中撒下,照亮了呆坐在野地里的王福寿。他依然赤裸着身子,咧着嘴角,露出惨白色的牙龈。牙齿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长度足足增加了一倍。乍看上去,好像整形失败的龅牙患者。他的嘴唇因为饥饿而苍白,头发差不多已经掉光,剩下几根稀稀拉拉的挂在头顶,发根部位渗出丝丝鲜血。
一只黄狗跑过来,冲着王福寿连声狂吠。
附近有村子,有狗自然也很正常。
王福寿坐在那里没有动,仿佛失去了意识,或者正在沉睡。
他身上散发出浓烈的腥臭,身体表面的皮肤破开一个个小口。大量脓水流淌出来,与早晨的露水混合在一起。其中有血丝,还有一些体积微小,在脓液之中慢慢蠕动的小虫子。
王福寿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腐肉。事实上也是这样。身体正在腐烂,吃进肚子里的大量鸡肉似乎没有产生任何效果,也没有转化为能量。天气很热,苍蝇直接飞到身上产卵。王福寿已经用手指抠掉了很多身上的蝇卵,可还是有尚未清除掉的部分,迅速孵化出来。
那条狗也喜欢腐肉。
它流着口水,在王福寿身边来回打转。它不确定王福寿活着还是死了,完全是被那股浓郁的肉味儿所吸引。狗也惧怕危险,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它会在第一时间迅速开溜。
饥饿,使野狗变的凶残起来。它重心往后,冲着王福寿嘶叫。确定了着团人形物应该属于食物范畴,野狗立刻猛扑过来,张开嘴,狠狠咬住王福寿肥硕流脓的肚皮。
一股无比迅猛的力量狠狠砸中野狗腰部,将它的脊骨硬生生砸成两段。可怜的家伙连叫都没能叫出一声,就从空中落下,四肢还在不断地抽动。
王福寿一秒钟也没有耽误,双手抱起濒死的野狗就往嘴里塞,根本不顾这块鲜活食物表面沾满了湿泥。温热的血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落在王福寿胸口和肚皮上,引起了那些幼小蛆虫新一轮的争抢。他大口撕咬着狗肉,大脑被进食的逾越感所充斥。只有这个时候,王福寿才会感觉自己还活着。
这是几天以来他吃掉的第二只狗。
除此而外,还活活啃光了五只羊。
王福寿觉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动作和思维。他甚至对那个丢失了山羊,站在野地里哭泣的男孩产生了兴趣。很幸运,孩子的妈妈找了过来,一边训斥着,一边抽了孩子几个巴掌,连吼带骂把孩子带回了家。
附近已经没有可吃的动物。连续几天丢了不少羊和狗,村民们已经变得非常警惕。再这样下去,王福寿觉得自己只能吃人。
他还是觉得无法说服自己,无法越过那道轻轻一触就轰然倒塌的心理障碍。
实在不行,只能走得更远一些吧!
我恐怕熬不了多久。
第二十九人民医院,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考虑再三,刘天明还是决定给黄河打个电话。
当然不是为了投案自首。而是刘天明觉得,应该借助警方的力量,从源头上查找那具黑色尸体的身份信息。
黄河走进医院办公室的时候,刘天明正在想着事情。看到他独自坐在窗前发呆,周围也没人,黄河蹑手蹑脚摸过去,冷不防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刘天明吓得当场跳起。
“嘿!想什么呢,那么专注,是不是看上某个漂亮妞,在单相思?”
黄河大大咧咧地笑着,完全把自己当做熟人,直接在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