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沈哲吃的所有东西,秦文月都往嘴里送了。家乡的菜肴之外,纪州的酒她喝,醒酒的汤也当着沈哲的面饮下,可是沈哲怎么会想到,足以迷倒他的蒙汗药,是放在了那汤碗的底下。
滚热的汤盛进去,药粉迅速融化在汤水里,醒酒汤的味道本就古怪,更何况蒙汗药无色无味。
这一夜昏睡,几乎无梦,每日帮着皇帝勤于朝务的人,竟也踏踏实实地歇息了一晚,可是隔天醒来,眼前的光景,反让他恍然以为自己正在经历一场春梦,偏偏这不是梦。
屋子里酒气冲天,自己衣不蔽体地裹着凌乱的被子,年轻的女人赤条条地躺在自己身边,他感觉到身下的黏腻,僵硬地掀起被子,看到了不愿看到的景象。
他惶然合上被子坐起来,酒桌边秦文月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菜肴早已凉透了,酒坛子倒在桌上,残存的酒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毯上。身边的女人发出呜咽声,沈哲猛然把她推开,这一下却把锦绣推“醒”了,她露出惊恐的神情,但没有尖叫,用被子裹着自己往后躲,开始无助地哭泣。
她的哭声“吵醒”了呼呼大睡的秦文月,她很好地表现出了这样趴着睡一晚后身体的僵硬,痛苦吃力地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后,惊愕于床上的一切,慌张地捂着眼睛:“哥哥,你、你做什么?”
沈哲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回答?
在锦绣的哭泣抽噎里,才知道是沈哲大醉酒后乱性,拉着锦绣强要了她,而秦文月则因为喝醉了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她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虽然锦绣的话未必可信,可是沈哲认为自己看到的一切不会有假,隐藏在被子底下那**后残留的秽物,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不曾和江云裳圆房,但他也懂得男女之事,这屋子里再没有第二个男人了。
待所有人都冷静,沈哲和锦绣都洗漱干净,他们三人呆坐在屋子里,只有锦绣因为哭泣后时不时会颤抖一下,沈哲无语,秦文月也无语。
这会儿已是日上三竿,平日里朝会都散了,但是一天一夜不回家,将军府竟然也没有人来找,换做别家府里,夫人们早就寻上门来了。
“表哥,锦绣是我的人,这事儿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要不你就走吧,锦绣留在我身边我会照顾她的。”秦文月终于起身开口道,“万一、万一这一下就有了孩子的话,我就把她带回纪州,在那里会有人照顾。若是生了女孩儿也罢了,若是个男孩子,到时候再和太后解释,把孩子送来京城抚养。至于锦绣,将军府怕是容不得,太后也一定容不得,我会照顾她的。”
锦绣在一旁嘤嘤哭泣,秦文月道:“你别哭了,你就不知道躲吗?现在传出去的话,只会说你勾引将军,你不会有好的。往后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若是有身孕了再说,若是没有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辈子都不许再提起。”
沈哲面容僵硬地看着她们,难道他要做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或许,这种事根本谈不上负心,可他的确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无论如何,都该对她的一生负责。把人丢去纪州,从此不闻不问,用秦文月的话来说,若是生个女儿就等于没有瓜葛,他岂不是变成了秋振宇那样的衣冠禽兽?
“哥哥,你走吧,这会儿都要大正午了,嫂嫂一定等着急了。”秦文月很体贴地说,“你放心,我会看好锦绣,不让她对任何人说。”
沈哲却站了起来,沉沉地说:“锦绣,跟我回府吧。”
锦绣哆嗦了一下,秦文月眉头紧蹙:“哥哥,你难道不先和嫂嫂商量一下,这种事嫂嫂一定会伤心的。”
沈哲摇头:“她伤心是我的错,可我不能不管锦绣,先这样吧。”
秦文月连连叹息,却没再阻拦,她也怕自己阻拦过头了,表哥真的就答应了,算计着沈哲的善良和责任心,有用锦绣这样好利用的人,一切顺利地走到这一步,秦文月可不想白费一番心血。被上阳殿那位暗中针对着,她无法住进皇宫,也进不了将军府的门,她可不想卑微地去做皇帝或沈哲任何一人的妾,那么送一个命不值钱的小宫女,刚刚好。
她转过身叮嘱锦绣:“你可千万要本分老实,别以为自己从此了不得了,你终究还是个奴才,在嫂嫂面前要夹紧尾巴做人。”
可是背对着沈哲,她却给了锦绣一个微笑,像是许诺了这个命运坎坷的姑娘往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她为锦绣准备了简单的细软,甚至替她把头发盘了起来,把自己的轿子给她坐,找来抬轿子的人,跟着沈哲的马就回了将军府。
府里的人本以为是秦姑娘来了,谁知走下模样娇俏、妇人打扮的锦绣,下人们看着她挎着包袱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将军往府里走,各色各样的传言顿时炸开了,一夜未归的将军,竟然带了个女人回来。
当这一切摆在云裳面前时,看到巴不得缩成一团躲在沈哲身后的锦绣,云裳脑中一片空白。
但她还是给了沈哲一个笑容,只是她和沈哲都不知道,这样的笑容曾经出现在秋珉儿的脸上,那个将皇帝对待自己的一切荒唐和暴力,视如敝屣的笑容,如今出现在了云裳的脸上。
云裳什么也没说,退回了自己的屋子,不久后她身边的侍女板着脸出来道:“大人,奴婢这就去为新姨娘准备住处。”
新姨娘?沈哲心里一咯噔,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件事迅速传入宫里,太后惊愕于侄子竟然会对女人动心,她本该欢喜才是,可事情来得太突然,太后都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心,把沈哲找来问话,他仅仅简单描述了在秦文月家里发生的事,而后便是一脸沉默,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太后对林嬷嬷叹道:“这事出的,叫我怎么办?他不知道,我还想着若有机会能让文月嫁给她,那么好的孩子做妾太委屈,和江云裳平妻也是可以的。谁知道他先把人家的婢女要了,这……”
林嬷嬷不语,毕竟太后当年嫁入王府就是做妾的,在她心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会令人委屈的事,她更是因为儿子得到了全天下。
可即便现在贵为太后,有了正室的名分,她也永远不会明白正室看待这一切的心情,当年王妃待她和善亲切,太后自然就觉得,全天下的妻妾都可以和睦相处。
太后却忘了,江云裳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如今和江云裳往来密切的皇后娘娘,更是说一不二远比江云裳更强势,皇上和皇后回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安乐宫里,淑妃被气得说不出话,想要召妹妹入宫问清楚,江云裳也不理会她。
“太后那儿怎么说?”等了半天,才见去打听消息的尔珍回来,淑妃急切地问,“把那个婢女留下了?”
尔珍点头道:“太后也认可了,给了侍妾的名分。”
淑妃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掌心剧痛,又问:“那太后眼下会不会告诉皇上?”
尔珍摇头:“林嬷嬷说太后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惊动皇上。”
淑妃合上眼睛深深呼吸,她不能看着秦文月在将军府安插眼线,天知道昨晚在她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倒是小看了秦文月,本以为她会把自己送上沈哲甚至是皇帝的床。
“太后不送消息,我送。”淑妃道,“虽然皇上一定在宫里安排了人盯着所有的事,可我送消息去,皇后才知道我的态度。”
尔珍便立时去做准备,一刻也不敢耽误。
这件事,在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原本将军府私密的事未必能传出去,但是那天沈哲大大方方地带着锦绣回府,再加上秦文月的暗中散播消息,全京城人都知道,过去不亲近女色,高门贵府的小姐都不入眼的沈将军,要了个婢女做妾。这在别人家稀松平常的事,搁在将军府却成了最新鲜的事。
三天后,帝后提前回宫,比原定的日子早了近十天。
大臣皇亲们纷纷揣测其中的原因,都认为,皇帝实在不值得为了这种小事急着赶回来,自然这也证明了沈哲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清明阁里,沈哲站在殿中央一动不动,皇帝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积累的奏折,带出去的书也还没来得及看,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足足差了十天的出行,才被调起的兴致,瞬间湮灭,此刻皇帝能静默如是,压抑的恐怕是无法估量的怒火。
沈哲的咽喉咕咚了一下,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项晔抬眼看他:“你站了半天了,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沈哲垂下眼帘,咽喉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地发出一个个字:“皇上,臣几日前……纳了妾,这件事……”
话未完,忽然“啪”的一声重响,高大的男人竟哆嗦了一下,惊恐地看着皇帝。项晔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没事,奏折掉在地上而已,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