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灰暗的手指，指甲缝里依旧残留着污垢，这让她紧张地连忙用左手去扣，她明明记得早晨出门之前才认真打理过，为什么居然还会留有污垢呢？等左手用力搓了搓之后，乔安娜这才发现，那不是污垢，是她前天撞到桌子上留下的淤血。

眼神的错觉让乔安娜的心脏猛然一缩随即又释然一松，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礼貌的声音，“罗琳女士…”这让乔安娜慌张地抬起了头，忐忑不安地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里克那又黑又瘦的弱小身躯，那看似平凡无奇、容易被欺负的憨厚脸庞上有一双锐利的眼睛，让人很难直视，“乔，请叫我乔就好。”

“乔，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这次怎么没有一起过来洛杉矶？”里克接到乔安娜电话时，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记起这个当初雨果推荐的作者，他也想起了雨果对她的超高评价，所以还是十分上心的。

“哦，杰西卡太小了，长途飞行不太方便，我把她放在我妹妹那儿了。”乔安娜拘谨而窘迫地说到，她停顿了一切，却又有些急迫地开口说到，“那个…真的十分抱歉，我这次过来洛城是因为，呃，因为雨果说，在这里可以寻求到一切帮助，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还是…抱歉，我想询问一下，我寻求帮助的对象是私人基金、政府基金还是…其他什么？”

乔安娜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并不得体，但这已经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过去九个月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太多，她申请了离婚，又花费了九个月来接受行为治疗，原本她以为生活已经跌落了谷底，不会再更糟糕了，可是现在她却陷入了更可怕的境地，她已经几乎走投无路了。

政府救济金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的生活了，而妹妹的帮助也达到了极限，她没有办法继续安心写作，她必须出来寻找工作，但是没有任何工作技能的她要找到一份工作又岂是那么简单的。她试图一边申请基金会的救济金一边申请教师资格证的考核，希望她能够通过自己的教学才能改善生活。但是，基金会没有审批救济金，教师资格证也依旧没有考下来，她的生活就已经彻底破产了，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已经岌岌可危。

再次走到了绝路，这一次乔安娜没有选择悲观的终结自己的生命，不仅因为她才刚刚完成了行为治疗，而且因为她再次想起了当初在绝望时刻看到的那双琥珀色眸子——雨果。

其实乔安娜拿到雨果的名片之后，考虑过给雨果打电话寻求帮助，但雨果当时的话语实在是说服力不够，即使不是招摇撞骗的赌徒，也绝对不像是正规经纪公司的职员。而且当时乔安娜已经恢复了精神，认为自己可以支持下去，所以她最终还是没有拨通电话。

但现在，那张名片似乎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所以，你还不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里克却并不着急，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这让乔安娜有些窘迫。“我是一名经纪人，这是一家经纪公司。”里克简单地解释到。

其实乔安娜知道奋进精英经纪公司是一家经纪公司的，雨果那张名片都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研究无数遍了，但问题是，乔安娜不知道一家娱乐经纪公司要如何帮助自己。

“我们公司目前主要业务是电影和电视产业，偶尔也涉及音乐产业。”里克依旧不紧不慢地解释到，“不过我们公司一直都想要进军其他产业，包括体育、时尚、营销，当然，还有出版。”里克并没有进一步深入解释公司的规划，事实是，目前奋进精英经纪公司正在集中火力发展电影产业，电视剧部门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但对于其他部分，公司暂时没有这个精力顾及。

不过之前雨果向里克提起乔安娜罗琳时，其实里克就有了规划，也许乔安娜可以成为奋进精英经纪公司开拓出版市场的第一颗棋子。出版部门其实一直就是公司规划版图中的一块，只是由于现在公司刚刚成立，暂时没有精力去顾及这一块，但既然有机会，他们完全可以循序渐进，用乔安娜作为第一个探路的小兵，将出版部门逐渐建立起来。

一来乔安娜的小说短期内不会完成，这给了里克他们更多筹备的时间，可以稳扎稳打；二来有了目标，他们也可以围绕着作品展开计划，有利于出版部门前期的建设；三来，雨果愿意强烈推荐，这的确是吸引了里克的好奇心。更何况，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和酝酿，现在里克也对出版部门有了更多信心，这也是他接到电话之后直接就让乔安娜从爱丁堡飞过来的原因。

“雨果之前说过你的情况，所以，我们已经有了初步准备。如果你愿意和我们签约，我们首先会为你争取到基金会的支持，让你安心进行文学创作。当然，也许这笔救济金不会太过宽裕，但至少可以为你缓解大部分的生活压力。”里克说的很含蓄，他没有追问乔安娜现在的生活到底有多么困难，也没有强调基金会的救济金会多么丰厚，一切都点到为止，“然后，等你完成创作之后，我们会主动联系出版商，寻求出版，为你争取一份出色的合约，至于之后的事…”里克轻笑地点了点头，“市场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里克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乔安娜听得分明，但她也知道，这些条件听起来如此优越，肯定还是要有交换条件的，毕竟经纪公司可不是慈善组织。“那么你们的要求是什么？”

“详细的条件我们可以再商量，”里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合同草约，递给了乔安娜，“但有两条是不能改变的，第一是两年时间内你必须完成第一本小说的创作；第二则是经纪公司的抽成不能妥协。”

奋进精英经纪公司的抽成是百分之八，虽然比不上目前三大经纪公司的百分之十，但也是全球范围内最高的一批经纪公司了。反过来也可以看做是奋进精英经纪公司的底气。

乔安娜知道，这两个条件虽然苛刻，但已经是十分优渥了，一般根本没有经纪公司会愿意搭理她这样的无名小卒。但乔安娜也有些犹豫，因为一旦签约了经纪公司，就意味着她成为了专职作者，就如里克所说，两年内必须完成第一本小说的创作，否则她就必须支付违约金；而且即使小说出版了，也不见得就能够大卖。

乔安娜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来到了洛杉矶，她原本是希望雨果介绍的经纪公司为她搭建桥梁，为她引荐基金会的面试，让她可以获得基金会的资助。可现在看来，经纪公司怎么可能做这种没有任何回报的免费引荐工作，而且她和雨果也没有任何交情。经纪公司愿意和她签约，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乔安娜有些犹豫，不太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办，看着手里的合同，一时间就沉默了下来。

里克这只老狐狸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乔安娜的情绪，他也不着急，只是和缓地说到，“这样吧，我想你需要时间慢慢考虑，再仔细阅读一下合同；同时，我也需要时间慢慢考虑，我需要阅读一下你的小说，然后联系一下出版社的专业人士一起试读。所以，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后天上午再次安排见面，如何？”

乔安娜脸颊唰地一下就变红了，现在是她处于没有退路的情况，不得已求上门，结果她却在这里拿乔。她甚至没有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万一她的小说不够好，不要说出版商了，就连里克这样的经纪人都不看好，那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和别人谈条件呢？现在里克在没有阅的情况下，还依旧如此和颜悦色，她居然还在犹豫不决，这着实是太丢人了。反而是里克考虑周全。

虽然里克没有说破，但乔安娜还是窘迫不已，她连忙点了点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然后就留下了自己小说前面部分的打印稿，慌乱地收拾好手里的合同，狼狈地告别离去。

里克对于乔安娜的态度倒没有多想，做经纪人这一行，他见过的人多了，遇到的事更多，比这严重的数不胜数，特别是那些自诩为艺术家而不是娱乐产业的清高之人，他们一方面认为自己的作品都是无价之宝的艺术，但一方面又必须用艺术来交换商业利益谋求生活的继续，这种矛盾让他们的态度很是复杂，远远比乔安娜要恶劣多了。所以他根本就无所谓。

等乔安娜离开之后，里克却是安静下来翻开了她的小说，虽然他只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但阅却是不能假借别人之手的动作，他还是必须自己上阵。前前后后阅读了十分钟之后，里克把视线抬了起来，陷入了沉思，眉宇还微微皱了起来，显得有些挣扎。

迟疑了一会，里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约瑟夫的电话，“嘿，乔，雨果现在在拍摄中吗？没有？哦…里奥过去探班了…对，是这样的，我想向雨果询问点事，他方便吗？好的，你把电话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