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见鱼到出手,陆正这一叉子已经极快,他分明看见自己的叉子戳中了那条鱼,但把叉子提起来一看,上面却是空空如也。一叉落空,陆正又睁大了眼睛继续搜寻小溪里的动静。
幸好这条溪里的鱼不少,不一会儿又被陆正看见了一条,看上去比前一条还要肥大些。这回陆正却学了乖,先耐住性子任凭那溪水在自己双腿间流动,他就是站在水里一动不动。直到眼见那鱼儿已经游到自己眼前了,陆正这才腰臀一合,一股劲力直贯右臂,木叉如闪电般刺入水中。
叉中了!陆正欢呼着提起木叉一看,却是傻了眼,木叉上仍旧什么都没有,自己刚刚明明看见叉中了啊,他往溪水里看去,也不见落在水里啊。
看样子那条鱼早就从他木叉下逃走了,此时早已不见了身影,陆正暗叫晦气,换了个地方又试了几次,仍旧是一无所获。
奇怪的是,每次他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自己已经叉到鱼了,但回回提起来都是什么都没有。
陆正不由好奇起来,莫非这溪水有什么古怪吗?当下拿着木叉在溪水里撩动起来,却看见水中的木叉好似折断了一样,提起来一看却是完好无损,再放入水中,又变成了折断的样子,陆正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叉不中鱼。原来水里的鱼实际上跟自己眼睛看见的在不同位置。
这鱼儿也能骗过自己的眼睛!难怪云叶尊者说这天地间的一切都足以骗人!
陆正又一拍自己的脑袋,当初自己在日月庐里练习射箭,那靶子就是在高速移动之中,根本不是自己所看见的位置,所以他根本就很难射中。现在来叉鱼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误自己怎么总是反应慢一些呢!
想明白了这点,再来叉鱼,陆正每次下叉子都会比看见的位置偏一点点,几次下来他终于摸索出了窍门,大致掌握了鱼儿在水里的实际位置没多久便终于叉到了第一条鱼。
那条鱼虽然只有巴掌大小却让他颇为兴垩奋。有了第一条,就有第二条,接下来陆正又换了一个地点,果然掌握了敲门之后,熟能生巧,不一会儿就叉起了三条鱼都是跟手巴掌差不多大小。
陆正将鱼用衣服包裹着拿到了岸边,找出一块锋利的石头将鱼都洗剥干净了,带回木屋找了四根树枝插进去,生起一堆火,开始烤起鱼来。
在日月庐内,陆正跟着老师品评美味佳肴,吃的最多的就是鱼,自然也吃过烤鱼,他就京昌评点那些烤鱼的味道如何。但这回自己动手才发现,世上的事终究还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陆正一开始烤鱼,就是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支插着鱼的木树枝一齐送到篝火里去。但没多久,就闻到一股焦糊味,拿起来一看,两条鱼有的地方烧成了炭,有的地方却还没熟。
于是只好翻个面,伸进火里重新烤,这回他拿的离火稍微远了点,小心翼翼的不让鱼变成焦炭,好不容易看着鱼冒着热气了,拿过来一闻,却没什么香气。咬了一口,一股冲鼻的泥腥味让他直接就吐了出来,鱼倒是熟了,但这股泥腥味实在是让他难以下咽。
眼看这鱼肉是没法吃了,白忙活了一场,陆正回想老师说到烤鱼时曾说道,若是火力不足,则难以将鱼肉中的泥腥味逼出。自己做的烤鱼正是犯了这条,当下只好郁闷的将两条鱼扔在一边。
还剩下两条鱼没烤,陆正这回却不敢这么鲁莽了。看着那两条烤的半生不熟的鱼,应该是自己没注意到火候的缘故。陆正想起乐先生曾说,琴弦不可太紧,也不可太松,做任何事也是如此,过犹不及。自己刚才烤鱼,一开始火是过了,后来却有些不及。
想到这里,陆正忽然反应过来,做事的许多原则,其实在日月庐中两位先生都早已经指点的透透的了,自己每件事做的不好,都是因为搞不清状况,将老师和乐先生说的话都抛诸脑后了。
深吸一口气,想明白这一切,陆正一下子进入了当初在日月庐中射箭的时候那种凝神专注的感觉,然后拿起了插着鱼的树枝,慢慢将那条鱼送入火堆中。
鱼一接近火堆,火舌在鱼身上一舔,登时发出‘滋滋’的声音,紧接着鱼皮便开始收缩、翻卷,看样子马上就要裂开。陆正看在眼里,立即迅速地将鱼翻动起来,他仔细的关注鱼肉在火焰中的每一丝的变化,始终让鱼和火苗保持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终于,在他精心烤制下,那条鱼终于在火焰中变成了金黄色,表皮呈现出一种酥脆的感觉,散发出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见火候差不多了,陆正赶紧将鱼从火中抽出,迫不及待拿起筷子直接在树枝上夹了一块鱼肉,将热气吹散,然后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入口鲜嫩,毫无腥气,而且鱼肉中还带着一股天然的甜味,这味道简直不比在日月庐吃的烤鱼差到哪里去!陆正吃得眼睛一亮,差点没咬到舌头,当下运筷如飞,三下五除二就将手中树枝上的鱼吃得干干净净,甚至来不及将鱼从树枝上剔到碗里。
吃完之后,陆正又兴致勃勃的将第二条鱼也如法炮制了,这一回自然是经验更足,烤出来的鱼外酥里嫩、喷香诱人。烤完之后,陆正食指大动,留着口水正要吃,忽然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弟子之礼,当先敬师长。慎虚师叔虽然做人不怎么样,但对自己终究不坏,这条鱼还是先送过去给他吃吧。
主意既定,于是陆正将火堆压灭,穿上烤好的衣服,拿着鱼往谷口走去,一路上与那些记名弟子擦身而过,那些记名弟子闻到那烤鱼的香气,纷纷向他手中看过去。陆正心中一笑,道:“你们让我闻臭牛粪,我却让你们闻烤鱼香,算是对你们不错了吧!”
来到慎虚的木屋内,陆正递过烤鱼说明来意,慎虚高兴的接过烤鱼尝了一口,怪叫一声,连呼好吃,当即捧着烤鱼啃了起来。他吃得太快,连鱼头都嚼碎吃了,却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接连灌下两大碗水才咽了下去。
陆正见他一身胖乎乎的,被一根鱼刺卡得团团转,此时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师叔是什么坏人。
看见他肥嘟嘟的手指往身上摸着油腻,想起之前见到的破虚真人,心中暗暗道,这师叔虽然和破虚真人是师兄弟,但神通法术的修为怎么会相差那么多呢?
慎虚虽然被鱼刺卡了一下,但陆正能够把亲自烤的鱼送来给自己吃,看来自己之前对陆正一番用心没有白费,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动和得意,便又对陆正大加勉励了一番,末了笑眯眯的又问陆正,是不是能让三鲜去跟他学烤鱼。
陆正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他刚才进门就发现三鲜不在屋里,本就想问个明白。现在慎虚提出要三鲜去跟自己学烤鱼,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以细细询问三鲜为什么要在自己饭锅里撒泥沙的事。这样还不必让师叔知道,免得三鲜挨打。
从师叔那告辞回去的路上,陆正又想到应该也让六辩尝尝这烤鱼的滋味,毕竟人家还费心教自己小炼形呢?于是他又去小溪里叉鱼,这一回却是一口气叉了十几条,用衣服包了一大包,在溪边洗剥好了带回了木屋。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六辩住在哪个木屋呢,那些记名弟子对自己十分敌视,自然也不好去问他们,那就只好等明天一早,六辩来的时候再说了。
他这次回来自己的小木屋外不再有牛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回来的早的缘故,还是那些记名弟子出气出够了,他也不去想这些,顾自己专心在空地上一遍遍练着小炼形。
傍晚的时候,陆正将锅里的米饭和泥沙分开,煮了一锅粥,又捡了些柴火生起了一堆篝火,烤了七条鱼来吃。他一边烤鱼,一边看着这溪山灵谷的风景。远处是被夕阳染成金色九重灵天云野,绮丽壮美,近处氤氲缭绕中的山峦,遍布着一座座小木屋,不时能听见一头头牛发出“哞”“哞”的叫声,以及那些记名弟子的呼喝之声。
晚风中有一股醉人的迷离之意,陆正想起了心儿,不知道心儿此时在干什么,这么一走神,一条鱼便有些被烤糊了。
就在这时,几声弦音在不远处响起,散乱的琴声打乱了这晚霞夕阳的静谧。陆正听见琴声,顿觉亲切无比,自己来天宗的时候怎么就忘记带张古琴呢?当下惊喜的抬起头来向琴声来处看去。
只见一头牛从溪的对岸涉水而过,慢腾腾的向这边走过来,牛背上倒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陆正一见这个背影,不知怎么心中就喝出一声彩来。这少年但凭一个背影,也显出一身英华之气,在夕阳中竟是那么的飘渺不群。
那少年盘坐在牛背之上,双腿上架着一张古琴,此时正被他拨出声响。说是拨出声响,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再弹什么曲子,只是随意的用手指勾动琴弦罢了。但陆正听在耳内,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少年似乎并不会弹琴,但他就这么随意拨出几个音来,却有一种别样的调皮之感,有意无意的挑破这夕阳晚风的静谧。
更有意思的是他坐下的那头牛,陆正原本被琴声吸引,但一见那头牛,却是让他有一种极为怪异绝伦的感觉,忍不住笑出声来。
谷内的牛,原本都是黑色的,然后在那些记名弟子的驯养之下,从尾巴到牛鼻子,一点一点的白起来,但这少年坐下的那头牛,牛尾巴仍旧是黑色,但是牛屁股却是白色的,但整个牛身子则是黑一道、白一道的黑白相间。到了牛头上更是古怪,那牛头居然是分为左右,左边白而右边黑,甚至连两个牛鼻孔,都是分出一黑一白,整头牛竟然是这样一幅样子,自然显得滑稽无比,陆正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笑声惊动似惊动了牛背的少年,琴音忽然一停,那牛也在陆正所在山坡下停了下来。陆正从侧面看过去,见他按住琴弦的左手莹润白皙,纤细修长,竟跟心儿的手掌差不多,心中暗道:“莫非这是个女孩子,这谷里似乎从没见过女孩啊?糟糕,难道是她听见我的笑声,以为我在嘲笑她?”(,本文字由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