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八月,对农户来说是一年当中最辛苦也最甜蜜的月份,当艳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稻米麦子变成金黄色的时候,天下的村庄骚动了。
炎热的白天,徐灏特意穿了粗布衣服,挥汗如雨的蹲在自家的农田里,男男女女无不腰间朝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深深弯了下去,散发着麦子成熟的清香融融的升上来。
徐灏手中的镰刀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一片片的麦子在身后倒下去。起初兰春和芳春在后面跟着捆麦穗,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喊累跑了,李冬和沐云无奈硬着头皮顶上来。
身边是庄户家的芝嫂子,边割着麦子边打捆,打得又快又结实,一会儿就把徐灏三人组给丢下好远。
农活辛不辛苦亲身体验下就知道了,徐灏咬着牙追赶芝嫂子,可是眼前总有数不清的庄稼横亘,对于不常接触田地的人来说,油然升起愚公移山般的滋味。
身后头的李冬先是弯腰,渐渐跪在地上捆,最后干脆直接趴下了,手上勒出了血泡,地上的麦茬锋利如刀,一不小心就会划破皮肤,就连饱满的麦芒扫在脸上,也会轻易留下一缕缕的红印,被汗水接触后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三人越来越落后,从空中俯视成了一个倒三角形,前方的大媳妇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笑,一片欢乐。男人们早就集体割完了某家的麦子,转而去别家继续,要抢了下雨天到来之前。
唯一的欣慰是女人们丰满的屁股撅得挺高,薄薄的裤子紧紧包裹,看一眼很养眼。
尽管村民们人人累得臭死,可是所有人都在笑,汗水能把脸上的褶皱冲的舒展开来。
沐云机械似的干活,有气无力的说道:“少爷,咱为何非要来自找苦吃?”
徐灏停下动作,哎呀呀的挺起了腰,好似生锈的齿轮,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汗水,“就是要来自找苦吃,不然不知道惜福!明天组织所有人都来干活,学校的学生如果不愿意,直接开除。”
“好主意。”沐云有种幸灾乐祸的兴奋,可看到眼前的庄稼,再次唉声叹气起来。
这时响起里长的响亮声音,“大家伙加把劲,后头的别松懈,地头上有酒有肉,绿豆汤饭管够,管饱!”
趴在地上的李冬茫然道:“给我山珍海味也不吃,我就想睡觉。”
徐灏颇有感触的道:“你当其他地方的农民有肉吃嘛?那是我特意买来的肥猪,偏远山区的农民能喝一口绿豆粥已经是享受了,你俩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沐云叹道:“少爷您就别讲大道理了,小的知道错了,回头就捐给女医们五十两银子。唉!确实是太累了,枉自我祖上也是农家。”
忽然芝嫂子带着几个媳妇跑过来帮忙,李冬抬起脸,三四十岁的女人常年劳作,身材粗壮,胸脯分外的丰硕,猫腰干活时胸前乱颤,很容易看清整个形状。
如果是以前,李冬或沐云或许会有些不该有的念头,而这时候却升起无限敬仰,一丝一毫的邪念也没有了,十二万分的佩服干活利索无比的嫂子们。
对比妇女同志,再看看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徐灏不禁叹了口气,双手不沾阳春水,不管再多么想尽些力,无奈不行就是不行,有速度没质量,有质量不持久,连一亩地还没干完,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
干完活的人们坐在田垄间说说笑笑吃着东西,尽管满满一锅的肥猪肉,也不敢多吃,毕竟下午还得劳作。
小孩子们欢快的围着一个个的麦堆打闹追逐,休息够了一样得帮大人干活,徐灏看在眼里很是欣慰,而心里则酸楚的不是滋味。
连徐家最顽皮的兰春都没有这么旺盛的精力,担心被阳光晒黑了肌肤,罕见的躲在树荫下面。
徐灏独自站在麦田里,远处是数百亩的水田,堤坝对面则是大片大片的棉花地,要等第一次降霜才能收获。
南方的水田中大多养着鲤鱼,一想到今晚香喷喷的米饭加鱼肉,不觉唇齿生香。田地间混杂着各种各样的细草野花,他还是第一次留意到毛茸茸的野草,白天气味非常干净,只有到了黄昏后才会被散放出来的各种气味熏染。
萧家村的农田除了使用农家肥之外,徐灏还很私心的从海岛上弄来了大量鸟粪,使得近两年的收成比往年高出许多,当然乡亲们永远不会晓得,鸟粪的成本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辽东已经成立了农业研究院,专门研究良种和化肥等关于一切农业。
临近的魏家村,田地里也是这般的丰收景象,好年景尤其对多灾多难的明朝来说,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
村里有徐家的大片田地,秋香随丈夫搬走了后,管事交给了当年徐青莲的大丫头春月夫妇,想当年春夏秋冬四丫鬟,其中性子温柔的冬雪已经香消玉殒,而被徐灏称为最聪明的夏雨也住在附近。
夏雨嫁给了打理徐青莲店铺的掌柜之子周济,丈夫是她自己挑选的,周家随着徐家发迹,家里积攒了不少钱。
有钱后周家改为以务农为生,又选择了魏家村和徐家比邻而居,可以说夏雨把自己的聪慧发挥的淋漓尽致。
公公去世后,周济常年忙于习文,家中仍然勤俭度日,她婆婆坚持亲自纺织,夏雨也跟着学习,时不时的在纺车上坐坐,权当做解闷了。
婆婆因她等同于公府千金,精明处远胜于旁人,凡事对她言听计从,姑爷也生得俊秀文雅,小夫妇非常和睦。
上个月徐青莲打发家人媳妇去看她,带了八个捧盒,一半鲜果一半点心,还有绸缎等礼物,留话说让她没事的时候进京走走,当时夏雨一口答应下来。
天天都想着进城去,偏碰上了农忙之时,分身乏术走不开,这几天有人说三少爷回来了,便寻思着过去探望。
婆婆说道:“不好空着手,值钱的东西那边不稀罕,倒是咱家自己腌制的果菜不错,就怕嫌太寒酸了。”
夏雨笑道:“娘您放心吧,我家三爷可不是挑剔之人,昨日还说正蹲在田里帮着收割庄稼呢。”
“阿弥陀佛。”婆婆大惊,连连叹道:“我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三少爷这样的人,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了。”
“是啊!”夏雨想起大家相处的点点滴滴,露出一丝微笑。
第二天一早,婆媳二人往牛车上装了好些腌制的各种鲜菜,风干野味等,叫人赶着车直奔萧家村而来。
门上小厮见是夏雨姐不敢怠慢,引车子一直赶到了内仪门,婆婆和夏雨下了车,又有二门外的小厮们纷纷围了上来,请安问好。
夏雨好笑的道:“做什么重活了,一个个腰酸背痛,愁眉苦脸?”
小厮们都苦笑起来,诉苦道:“连续二日被少爷拉着去收麦子,今日实在是累的走不动道了,大清早咱们一起给他跪下,这才饶了我们。”
逗得夏雨咯咯直笑,说着话被引到徐家留守管家大喜的院子,此时大喜尚在梅氏的屋里未回,小丫头打起帘子请她们进屋。
上了茶水点心,大喜的闺女亲自进去喊人,过了一阵大喜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她和夏雨本来不算亲热,但都在乡下住了这些年,不亲热也变亲热了,时常相互赠送礼物。
一进屋就笑道:“好半年没来了吧?现在人人都往城里去,等闲皆不来了。”
夏雨起身说道:“我哪天不想回来瞧瞧?好歹是自小长大的地方。正赶上庄家季忙,不得空,一个人怎么来呦。姐姐身子好么?叫我好想。”
“你呀就是嘴甜,能甜死个人!哎呀,太太快请坐。”大喜给周家婆婆见了礼,请她到炕上去坐,自己随意坐在绣墩上,“我叫人去知会三奶奶一声。”
周家婆婆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何时三爷有了三奶奶了?”
大喜笑道:“这里面的事也不好明说,反正咱们都管里面那位称三奶奶,去了城里自然就不敢说了,不然这称呼上实在头疼,叫什么都不方便。”
周家婆婆没听懂,夏雨悄声道:“三奶奶就是我时常说的萧家小姐,如今少爷并不避人,大家自然可以称呼奶奶了。”
说着话的时候,里面来人请过去相见,大喜随着婆媳出来,就见小厮们把车上带来的东西搬进屋里,差不多堆满了半间屋子,忙说道:“太太,您又带这么些东西来?叫我们心里怎么过得去呢?”
婆婆笑道:“不值钱的玩意。那两口袋的瓜果菜蔬是地上刚摘下的,这些是新腌的白菜青菜和萝卜,自家祖传的手艺,给太太奶奶姑娘们尝个新鲜,你别笑话。那两口袋是果子,还有两口袋的贡田桃花米,是亲戚家送的,托我向你们请安。”
大喜边笑边拉着夏雨的手,低声道:“你傻了?虽说也是太太奶奶,可城里才是正牌子神主,你这边孝敬了这么些,那边咋办?还不得拉几大车去。”
夏雨笑道:“真正的神是那位,他到哪我送到哪。至于太太那边,等下个月同样的节礼连府上和我家小姐一家一大车,今年年景好,再说太太奶奶还会亏了我家不成?”
“就你精明。”大喜拧了她一下,想了想又说道:“那位人在外头,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记着给你带个话。不过你得再送我一坛子咸鸭蛋,上次丫头吃馋了嘴,说别家的不好吃。”
夏雨欢喜点头,随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得空,咱俩叫上春月姐,一起回府。”
大喜说道:“你别着急,等少爷回城了,咱们约好了日子再去,现在府上没什么人,去了也白跑一趟。”
如此婆媳俩进了内宅,梅氏留下款待饭菜,还未完全大好的萧雨滢过来陪着说了会儿话,果然到了下午也不见徐灏的踪影。
回家时,梅氏赏了二十两银子和一些衣物,萧雨滢也送了二十两银子,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院子里,朝着外面的天空痴痴望着,院子门敞开的。
婆媳二人不认得她,看了一眼径自朝前方走去,送出来的大喜不屑的撇撇嘴,说道:“那是舅太太房里的丫头,因手脚不干不净被撵了出来,周围谁家敢娶她?爹妈急得到处打听,想把她嫁到外村去。”
婆婆惊讶的道:“徐家丫鬟一年的月钱衣裳加在一起,抵得上寻常人家三年不吃不喝呢,竟然还手脚不干净?”
“官老爷还贪钱呢,别说是个丫头。”大喜挽着夏雨的胳膊,“偷东西的倒是几乎没有,可手脚不干净的多了。我家奶奶前几日还来信质问,为何花销一年比一年大,虽说三少奶奶和竹兰她们都精细,可三少爷不想她们太劳心,很多事也就管的不严,加上下面人捞钱的手段防不胜防,今年说不得我家奶奶回来时,得好生整治整治了。”
夏雨见状说道:“是该整治一番了,府上奢华太过,总归是隐忧,持家还是尽量节俭的好,也长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