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不过的红雯有心大闹一场,却被妇人们死拖硬拽的拉到屋里。+,
有婆子赶着给她端茶,有的舀了水来给她洗面,还有人劝她:“姑娘不用生气,除了秋霞和秋萍,别人都比你岁数小,一群小孩子说话没遮拦的,姑娘应该多担待着。”
“是啊!”另一个面善的婆子插嘴道:“即如秋霞秋萍二位姑娘,你们自小说笑惯了的,好像倒没有闹过,偏偏今儿个闹了起来。姑娘你一冲头,跑去告诉了太太或小姐,咱们是客人,徐家自然要责备她们;而咱们太太和小姐未免也要说姑娘两句,不然面子上就过不去,显是偏向了自家人。如此一来,最终没个意思,所以我们才拉住了你,劝你不要去告状。再说你们姐妹早不见晚也要见的,何苦闹得不可开交么?从此各自存了芥蒂。”
前面那妇人继续说道:“此种口角之争向来分不出个胜负,姑娘说她们的不是,她们也免不了想几句要辩白个理来,你说我说,搅在一堆,叫太太们怎么处置?无非各说各的丫头不好,然后各打一板,以致成了仇家。想姑娘你是个最明白的人,想想我们的话是不是为了姑娘好,还是为了她们呢?”
红雯自然拎得清楚,既然被大家劝慰了一番,面子有了,也不那么生气了,冷笑道:“我听你们的。但是我过几日一定要寻个事端,好好摆布她们一场,才能出了我胸中闷气。没的叫她们笑我无能,忍了她们的气,面团捏的。哼!”
内宅里的女人中,有的是人唯恐天下不乱,劝她的几位妇人也没在意,是个人受了气后都会撂下一句狠话。人之常情。因还未打扫完毕,又劝慰几句后,各自散开了。
有个年老的婆子没走,忽然说道:“说了半天,姑娘这句话才说的好。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老话说有志能报隔宿仇,日后那些贱人犯到了姑娘手里,还不知怎么死呢。不是老身奉承姑娘,咱们一个人斗口,是斗不过她们的。所以得用心眼儿,那几个丫头也不会是姑娘你的对手。哼!这些徐府的小丫头片子月例高,仗着徐家宠,一个个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向来不把咱们这些当家太太的娘家人放在眼里。别说她们一个个有粗无细,不过图一时嘴巴上的痛快,等明儿问问她们,包管什么都忘了,皆是小孩子家的心性。姑娘也不必着急。”
“嗯。”红雯缓缓点头,显然听进去了,冷笑着端起茶盏。
“姑娘果然大气。”婆子顿时露出欣慰笑容,抓住了讨好巴结的难得机会。
与此同时。琴言也一大早来到徐润等人聚会的院子。徐府关了梅庵,便改设在徐润家的外宅,简简单单的四合院,名曰荔园。
院子里到处摆放着鲜花盆景。一片绿意。徐润和李贤正在闲谈,琴言含笑走进来,上前盈盈施礼。
李贤笑道:“如今你可以自己做主了。不如辞了徐府,到这里来吧。”
琴言俏脸微红,摇头道:“那怎么行,名不正言不顺。”可看向徐润的目光中,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徐润虽然想叫琴言过来,奈何还未成亲,母亲肯定不会同意,微笑道:“那还了得?韵宁侄女定会说我夺其所好,这官司还打得清么?此事今后再议吧,明日也可回去了。”
“是。”琴言压下去失望之情,同时也松了口气。如今海阔天空恢复了自由身,真要是徐润叫她过来,她十有也不会同意,宁可今后自食其力,不愿再寄人篱下。
李贤问道:“对了,你是几时常常出来的?”
“家师故世后,断断续续大概也有小半年了。”琴言回道。
“这么多天了?”李贤有些吃惊,“这日子怎么过的那么快?”
琴言说道:“是呀,我在府里,觉得日子慢,在外面又觉得快了。”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徐润对李贤说道:“这两天大家都开始用功了,无怪乎其然,要给父母争脸,要给妻子争气,这功名之心,是人人不免的。”
李贤笑道:“今明两年有三条道路,不中进士,还可以考试博学,或考新学博士,若是中了,比那进士不更好么?”
“比中进士难多了。”徐润摇头,“咱们想考中进士还不算妄想,但是博学宏词和新学,咱们这些人里谁拿得稳?”
李贤说道:“盛先生才气纵横,祝兄行文出色,他二人的本事不相上下,远高于我等。就怕遇到那冬烘考官,就要委屈了。新学不提也罢,论殿试时诗词等,祝兄不及盛先生,若是经论,祝兄肯定擅长。以他二人在地方上的名声才华,今年博学科我以为必得,其他人就说不准了。”
徐润笑道:“那你自己呢?”
李贤苦笑道:“我自知没资格,无福。”忽然抬手指着进来的徐煜,问道:“你呢?今年博学科。”
“彼此彼此。”徐煜笑道。
琴言赶紧起身见礼,去搬了一张凳子过来,然后习惯性的站在徐煜身后。
徐润对徐煜说道:“你不应举也罢了,还可以说无心进取。而博学宏词乃先帝钦定的品评海内人才,就是那些老前辈退居林下的,当今名满天下的,尚且未必能考中,岂有全才如你二人倒不去的?共襄盛举也好,等我托人把你们举荐上去,由不得不去。”
李贤对此笑而不语,徐煜也笑问道:“若考中了,做什么官呢?”
“你呀!”徐润指着他点了点,“翰林院编修。”
这时候琴言问道:“秀才也可以考么?”
徐润点头道:“可以。”
琴言说道:“那你自然也去得了。”
“我?”徐润一声苦笑,“我自问各方面学识大不如他俩,你不知道,徐润得我三哥衣钵,李贤也曾游学辽东三载,故此学问渊博,尤其精通天文地理算术时政等,其实我们又哪里比得上那些当世大儒呢?”
徐煜笑道:“新学还凑合。博学万万不敢,再说考中也是当一辈子翰林,考它作甚?”
“是极是极。”李贤随声附和,“我承认我名利心重,所以还是走科举吧。”
正在说笑间,管门的下人进来说道:“三少爷打发人来,说是要面见少爷,还带过来了几个箱子。”
徐润和徐煜都很诧异,徐煜皱眉道:“什么箱子?把人叫进来。”
很快胡升小跑进来,琴言见他后面还跟着姚闲。急忙躲到了屋里。
胡升看见二少爷,赶紧上前请了安,又给徐润和李贤请安,这才说道:“少爷给二位爷请安,有一封信在此。”
徐煜看着徐润接过来,封皮上写着箱子四个,面交叔叔查收,感觉莫名其妙,遂不动声色的观看。
徐润也一愣。拆开了信,就见上面写道:琴言因其师长庆病故,告假三月,丧葬送终。今又无故接出,逾假数日。
侄儿于昨日着家人姚闲前往秋水堂唤伊回来,始知叔叔已为琴言出师,并已收用。故将其箱笼等物一并送上。祈即刻查收转交,想琴言断无颜面来自取也!
叔叔明鉴,但闻此女下流已甚。曾于各处陪酒,不择所从,惟利是爱,侄闻之发指。本欲拘回重处,犹恐有负长辈尊意。请今后务宜严加管束,勿使仍蹈前愆。
叔叔虽大度优容,不与计较,而侄儿必留心查察,如有闻见,必为详达,代叔撵逐,勿使徐族玷辱也。匆匆此布,并候通履。
徐煜心里惊讶,他很了解弟弟的性格,事必有因。此文满腹怨气,虽说琴言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连他也不知琴言已经出师了呀,还是徐润掏的钱,怎么能这么做?
归根结底,琴言是弟弟的人,就算没人在乎他要不要琴言,也要先知会一声吧?并且还得隐秘行事,不然被不知情的外人听闻,你徐润和琴言确有情意,那绝对一桩丑闻。
此事毫无疑问徐煁站着理,除非经过父亲或大哥的同意。其实徐煜此刻也不禁很来气,琴言住在一粟园,也算是他的人,人走了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呢?
当下徐煜没言语,而徐润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在他而言是受了不白之冤,抛开渐渐转淡的私情,纯是为了琴言谋划,甚至为了名声,已下了不收琴言的决定,真可谓是有口难辩了。
这其中的痛苦几人了解?故此徐润气得两手冰冷,与李贤二人面面相觑。李贤忙问胡升:“你少爷对你说什么了?”
胡升偷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二少爷,回道:“没说什么,就是叫小的把琴言的行李当面交给润大爷,问问有没有回信。”
李贤见徐润气得说不出话来,说道:“奇了,这话从何说起?无需回信,等我对你家二少爷讲清楚。你去吧。”
不想徐煜站了起来,淡淡的道:“此事小弟没资格,还是去对家父或兄长说吧。”
毕竟徐煜是年轻人,又是最见不得身边女人离开的主儿,琴言好端端的住在园里,大家还一块儿谱曲唱戏,成了知己朋友,竟然一声不吭的离开徐家,他能不有怨气嘛?
徐润就这么看着徐煜扬长而去,长叹一声靠在了椅子上。
这边琴言还不知缘故,出来见下人把自己的箱子抬了进来,疑惑不解的要拿起桌上的信,李贤一把抢了想要藏起。
徐润叹道:“给她看吧。真是哪里说起?徐煁怎么能如此,听了谁人的鬼话,这么糟蹋人!还有徐煜难道不晓得我们的为人吗?我是那样的人么?可恼!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