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打算去见一见他们吗?”
庭院之中,大树之下,苏琉璃看着默默饮酒的叶白,轻声问了一句。
“不见!”
叶白果断否决。
“为什么?”
“我担心…我见到他们之后,会立刻把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叶白面色平静,目光却复杂起来。
苏琉璃目光明亮,苦笑了一下道:“可是你终归是要见的。”
叶白说不出话来。
时间,又是一天天过去。
叶府门口的动静,惹来的怀水城中的猜测,越来越多,甚至便连不少路过的修士,察觉到连云七派大佬竟然跪在这里,也纷纷停留,隐匿在暗中观看。
而天一道那一边,肯定是不敢将叶白的事情,拖的太久的,叶白期待已久的那块牌匾,终要到来。
这一日,快马入怀水,旌旗浩浩,声势荡荡,一道数百人的队伍,入了城门,领头的是京师大河国皇宫中地位最尊崇的司礼太监,不见张元。
司礼太监也姓张,平素也是个跋扈到了极点的人物,连皇帝都不太放在眼里,但这一趟过来,却是战战兢兢,面色难看,连舒服的马车都不敢座,直接骑马而来。
一行人一到,怀水城知府等一干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当然是立刻迎了过来,个个谄媚恭迎,又心中忐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太监下马之后,直接就是一个大巴掌扇了上去。
“怀水城中,出了叶掌柜这样功德无量的仁义之商,为何不早点上报?”
张太监尖着嗓子怒骂,扇完之后。又是一连七八记,抽的怀水知府头昏脑胀,嘴角逸血。但也总算明白张太监这一行人,为何而来了。
这一番。当然是做作之举,若知府没有上报,皇帝又怎么会派人来杀叶白一家,但这番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怀水知府是个聪明人。不敢反驳,喏喏自责,知道这个黑锅,肯定是要自己来背的。
“晚点再来收拾你,还不带我去叶府!”
张太监发泄了一通,再喝了一声。
怀水知府连忙带路,一行人匆匆赶去,一路过来,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半道之上,想起叶府大门口的异常。怀水知府又连忙上报给了张太监,张太监闻言,目光急闪起来,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
“先派个人去通报,他说在哪里接匾,就在哪里接匾!”
正在思索间,张元的声音,已经响起在张太监的脑海之中,张太监闻言,连连应是。派了一骑,飞马而去。
“老爷,京城来人了!”
老了几岁的福伯,慌慌张张进了叶府大门。边走边喊,对于此老来说,在不知叶白底细的情况下,京城来的人,肯定意味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不必慌张。”
温和的声音传来,叶白速度不急不慢。走出房门之后,淡淡道:“福伯,你去告诉那些官,到商铺门口等着。”
福伯闻言,微微怔了怔,叶白的口气,可不是一个老百姓该跟京城大官说话的态度,老板难道要造反?
“罢了,我亲自去吧。”
叶白想了想,也懒的解释,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终于要出府门。
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
叶府门口,数百道人影,依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也亏的都是修士之身,否则早就晕死过去了。
笃笃笃脚步声响。
仿佛听出了这一道脚步声的特别,又或者刚才已经听到了院中叶白的话,一干连云修士,整齐的抬起头颅看去。
瞬间之后,所有人目光,同时一震。
叶白高大的身影,雄烈的气质,还有那双深邃眼睛里,射出的威严冷峻目光,瞬间印入众人的眼帘,气息更是深不可测。
这一刻,众人身外的世界,仿佛消失了一般,眼中只有那一道天神般的身影,心志瞬间被夺,目光茫然。
“是祖师,是祖师,一定是祖师!”
只是那股气质,就与飞雷子等人曾看过的玉简中的影象,一模一样,更不要提什么相貌了。
叶白此刻,已经定住了脚步,目光冰冷的扫过众人,从一干弟子,到七脉之主,最后看向飞雷子,冰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凌厉。
大门之口,越发的死寂了下来。
“不肖弟子飞雷子,拜见祖师,请祖师责罚!”
几息之后,飞雷子最先醒来,大声说道,面上一副激动的要涕泪俱下的样子。
声音一起,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拜见祖师,请祖师责罚!”
“明月峰成梦飞,拜见叶祖师。”
“坐忘峰陶亭,拜见叶祖师。”
其他六脉的宗主,自然也是纷纷拜见,几人倒也机灵,不敢再称什么明月宗,坐忘宗什么的。
叶白目光微闪了一下,法力气息无声释放,笼罩到众人身上之后,众人身躯一沉,喊声渐渐小了下去,恢复到寂静。
叶白的目光,在最前面的七人面上,又流转了一圈,最终仍是落在飞雷子的脸上。
手臂甩出,迅如闪电,狠狠给了飞雷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里,蕴藏着几分法力,煽的飞雷子惨叫了一声,直接朝后砸了出去,砸倒一片弟子,飞雷子的腮帮子瞬间高了起来。
“从上烂到下!”
叶白终于咆哮出声,面色微微狰狞,怒喝道:“这就是在我手中传承下去的老树峰?你就是这样传承我的道统的?”
星空一怒,滚滚雷响,天地之间,似乎都瞬间暗了下来,只有叶白雪亮的目光,仿佛两道闪电一样。浮在虚空里。
“祖师,弟子不肖,弟子不肖啊!”
飞雷子被煽飞之后,眼中泪下。样子极凄惨的爬了过来,不敢反驳,只哭喊道,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而其他六脉的人。心中坠坠的同时,亦眼底精芒暗闪,暗暗舒了一口气。
打出来便好,打出来便好!
只要打出来,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最怕叶白一走了之,这些家伙,都指望叶白这一趟回来,能留下一点什么呢。
“你们几个。是不是以为我这一巴掌打过之后,事情便算了结了?你们心中的那些小算盘,以为我看不透吗?就算你们几脉的祖师在旁边,我也照样敢将你们砍了!”
叶白目光如电,瞬间把握到众人的心理。
“弟子不敢,无论祖师有什么惩罚,弟子等心甘情愿领受。”
六人连称不敢,垂下头去。
叶白冷哼了一声,说道:“滚回连云山中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叶白再不看众人,直接走去。
只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叶家商铺门口,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最里面的自然是以张太监为首的一干大官,还有纪小白。
纪小白天生是个修道胚子,才修道没几天,心态已经转变过来不少,再加上本就胆大包天,对于这些官员。没有半点害怕,枕着双手,笑眯眯的看着,猜测自己老爹这一趟,又在搞什么把戏。
张太监则在一旁,小声奉承着,面上不敢有半点不满。
“叶掌柜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人群外围有人小声道了一句。
众人分开一条道,叶白大步走来,略显阴沉的面孔,更加增添威严,那浑身无法言语的气息,更是骇的一干大小官员们心神颤抖。
“念吧!”
叶白走到大门口,朝着张太监冷冷道了一句,双手背负,昂然屹立,哪里有什么百姓接旨的架势。
张太监心中,顿时苦涩无比,却又知道这一位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陪着笑脸打了一声招呼,伸进怀里,抖抖擞擞的摸出一张黄绢。
“圣旨到!”
老太监尖着嗓子道了一句。
哗哗哗哗,跪下一片,凡人们可不敢不恭,只有叶白和纪小白站立在那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河宣文年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大河之边,有贤人出,名曰叶白,精通商道,又恤百姓,为天下商人之表率…今特赐天下第一盐商之匾,以资鼓励,并流传后世!”
声音虽然尖锐,倒也响亮异常,传的极远,众人此刻才知京官为何而来,心中不免艳羡,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凡人能够拥有的极高的荣耀,甚至可说从未听闻。
话音落下之后,张太监示意一下。
两个军士,将一块红绸掩住的牌匾,抬了上来,来到叶白面前,半跪着奉上。
叶白张手一扯,红绸飞去,牌匾顿时露出真容。
天下第一盐商!
长约丈二,宽达四尺的牌匾,六个大字,金光灿灿,旁边还有当年大河国圣上的亲笔题字,和玉玺落款!
叶白目光扫过,有唏嘘之色浮现,片刻之后,微微叹息了一声,看向身后侧的纪小白,说道:“小白,你爷爷当年最大的心愿,和对我的期望,我终于做到了。”
“恭喜爹,辛苦爹了。”
纪小白难得正经,神色严肃,朝叶白行了一礼。
叶白微微点头,凝视着纪小白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也要跟我一样,永远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爹!”
纪小白沉声应是,懒散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坚定之色,仿佛瞬间成熟了几分。
再临尘世十八年,如黄粱一梦。
这种感觉,恐怕就连和叶白一起的苏琉璃,都无法深切体会。
收了牌匾之后,叶白神识扫了扫,大门口的连云修士。只剩下七脉之主,其他老树宗弟子,都已经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许多。都是早就计划好的,大半家财,都被叶白捐了出去,其他则是分给了一干为叶白卖命的凡人,这其中。秦虎得了大半。
认真论起来,秦虎其实也算叶白的一个弟子,他的拳脚功夫,都是由叶白悄悄传授的,不过因为没有灵根体质的缘故,注定无缘仙道。
喏大的叶家商铺,在数日之间,冰消瓦解。
而关于叶白乃是修道神仙的传言,已经开始喧嚣尘上。不少百姓,尤其是那些商人。甚至立下雕像,膜拜叶白。
这一日,纪小白与秦虎喝了半夜酒,哭的稀里哗啦,最后醉的不成人型,来到叶白和苏琉璃的房中,求了半个时辰,被叶白无奈的一指点昏。
第二天一早,叶白带上苏琉璃,纪小白。海鸥四人,飘然离开。
同行的还有飞雷子七人,这七个家伙,死赖着不走。若叶白抛下他们直接离开,这帮家伙说不定会把怀水城中的凡人,屠了泄愤。
黄金船破空,幽幽而去。
船头之上,叶白环抱着双手,昂然屹立。青袍猎猎。
飞雷子七人,则是站在他的身后,依旧如同雕像。
纪小白终于首次见到仙家法宝,虽然酒还没彻底醒,也没有从与秦虎别离的伤感中摆脱出来,但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海鸥同样如此。
不过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连云山,速度之快,不可想象。
从高空看去,那七团泾渭分明的禁制阵法雾气,竟然已经散去,连成了一片巨大的雾气区域,仿佛连云一统了一般。
叶白看的眼中没有一点喜意,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些家伙不过是做给自己看的而已,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暗暗防备着其他六脉。
黄金船落下。
六七万年之后,叶白再次回归连云道宗。
早已有守山修士察觉动静,一人匆匆飞奔进去传信。
“拜见叶祖师!”
另一人双膝跪地,大礼恭迎。
这一番做作,看的叶白又是一顿厌恶。
冷哼了一声,叶白随手朝雾气笼罩的山门中,打了几指,雾气向着两边,滚滚散去。
一行人走入山门之中,沿石阶而上。
“拜见叶祖师!”
山呼海啸之声,轰然而来,传进众人耳朵里。
石阶之上,是一方巨大的广场,也就是当年那个竖立着孤鸿道君雕像的大广场,广场之上,此刻已经密密麻麻的跪着上千道身影,个个腰间扎着代表着七脉的不同颜色的绸带。
叩拜之声,冲天而起。
浩大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仿佛浪潮,拍的纪小白这个唯一一个,几乎等同于凡人的人,止不住的向后退去,苏琉璃法力运转,将他定住。
纪小白没有注意,目光只落在那一道道身影身上。
那一张张,或是豪雄,或是飘渺,或是冷霸,或是阴邪的面孔,个个满是虔诚之色的,在朝拜着他的父亲,仿佛朝拜着神坻一般。
这一刻,纪小白眼中有异样的光芒,开始绽放。
大丈夫,生当如此!
这个十八岁的青年,这个之前只知玩乐的青年,首次感觉到心中某种蒸腾的渴望,他也明白,那是只有最强的修士,才有资格去拥有的。
不过这些朝拜声音,听似整齐,但那不同山头之间,欲合还分,互相戒备的态势,又怎么瞒的过叶白的眼睛。
几息之后,声音小去,只有风声呼啸。
叶白扫了一圈,所有与他目光相接的修士,都生出瞬间被洞穿,没有半点秘密可藏的冰冷感觉,十几息之后,叶白掉转头来,朝七人道:“你们七个,好象把各自的山头发展的还不错。”
话中明显有话,七人哪里敢居功,纷纷称不敢,都是祖师遗泽云云。
叶白冷哼了一声,又道:“若算上死在你们自相残杀里的,应该更多吧!”
七人闻言,不敢言语。
“你们七个,每人自废一个小境界的修为,向连云道宗这些年死去的弟子,和列代祖师致歉吧!”
叶白目光黯淡悲伤,声音异常平静的道了一句。
传入众人耳中之后,所有修士,均都一震,不敢置信的看向叶白的方向,这位新进回归的祖师,一来竟然就要七位宗主,自废一个小境界的修为。
飞雷子七人闻言,当然是更是面色难看无比,七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半个动手,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跪了那么多天,半点好处没捞到,还要自废修为?
“我上老树峰看看,任何人不用跟来。”
叶白又冷冷道了一句,踏这一道银白色的雷霆而去,这随意的一出手,就骇的所有弟子,心中一惊,完全猜测不到叶白现在有多强。
纪小白当然更是看的目瞪口呆,无限向往。
这是除了那团火焰之外,他首次见识到叶白的高明手段。
叶白掠向老树峰,所有弟子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飞雷子等七人身上,看他们如何反应。
七人面色,更显难看。
此时此刻,叶白已经上了老树峰,看着那原本的幽静山头,盖起了密密麻麻的楼台宫殿,瞬间陌生异常,生疏到了极点,失望之色,几乎是立刻浮现在叶白眼中。
“结束了…我对连云道宗的牵挂,早就该结束了…如今的连云道宗…早已跟我没有关系。”
沉默无声了十几息之后,叶白喃喃自语,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在瞬息之间,就沧桑了一大截。
目光扫过仅存那几棵龙橡木,那树梢上紫色的叶子,孤单而又落寞的瑟瑟颤抖着,一如叶白此刻的心。
“呼”
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叶白张手摄去,一道狂风,从掌心里释放出,几棵龙橡木,顿时摇摇晃晃起来,又几息之后,带着沙沙落下的泥土,离开了地面,飞腾而起,朝着叶白的方向飞来。
叶白另外一只手指上,白芒亮起射来,扫在龙橡木上,几棵龙橡木顿时缩小的下去,最终成了几团光点,钻进了叶白的小世界戒指之中。
再不停留,转身而去。
三两下的功夫,叶白回到了广场之上。
见七人沉着面孔,站在那里,没有动静,叶白目光一寒,喝道:“要我亲自动手吗?”
“祖师开恩,弟子知错了,请祖师念弟子修行不易,另做惩罚吧!”
飞雷子扑通一声,再次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般的哭喊起来。
“叶祖师开恩!”
“叶祖师开恩!”
其他六人见状,也一起跪地,哀求起来。
六人一哭喊,其他弟子,心中动了动之后,也立刻哀求起来,广场之上,哀鸿一片,真可谓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叶白目光里,没有半点温和下来,反而一寒之后,掌影拍出!
砰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七记声响,七人根本来不及躲闪,直接被叶白拍中丹田,个个惨叫了一声,嘴角喷血,倒飞了出去,丹田中的元婴表面,瞬间裂缝横生,元气汩汩外泄起来。
哀求之声,嘎然而止!
“从今天开始,连云道宗和我再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也不用再认我当祖师了!”
叶白俯视着六人,冷然怒喝道:“还有,若敢拿怀水城中凡人泄愤,我立刻回来将你们屠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