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河边,桃树林里的休憩亭,莲居士着一袭浅紫色纱裙,带着同色惟帽,手里的丝帕已经快被她绞成麻花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侍候她的婆子,贴身丫鬟无心还没回来。
今天出门前,莲居士换了七八套衣服才勉强满意,这些年衣着都比较素暗,难得找出几件亮色又不太张扬的衣裙,一件件试下来,直到这件衬得她倍显粉嫩的粉紫长裙。紫色,他应该会喜欢吧?
怕被熟人看到,她还让无心找了一个同色惟帽给她。
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条藏蓝色锦缎腰带和一个同色荷包,是她这两天两夜赶制出来的。腰带上缝了四片深紫色的宝石饰片,荷包上精心绣了一丛劲竹。
藏蓝、深紫、劲竹,都是金喜达最喜欢的颜色和植物,而莲居士对自己的搭色和绣工也是非常有信心,相信他会喜欢,至少…嗯…不会讨厌吧?
她不是不担心他会像数年前那样婉转拒绝她,可是…这么多年依旧不变的痴心…会感动他吧?他自己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呢!
也许他会顾虑名声的问题,毕竟她因为谨守望门寡多年而“清”名远传。她会告诉他,她有办法,他俩谁的名声都不会因此受损。
前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仗着惟帽的遮挡,莲居士忍不住迅速抬起头来,果然是无心。
正想开口问话,她看到无心手上的小纸卷,心一沉:“没送到?他走了?”
无心嗫喏着递上纸条:“送了,金公子写了回信,让再送回来。”
回信?他不来了?没时间?
莲居士接过字条打开,正面是自己那行邀请,反面是几行诗词:
梧桐树边梧桐树。不开花果不犯红。爱莫并非连理根,你我开花个不同。
莲居士的指甲在掌心被捏紧,发出细微的一声“噼啪”…
太狠了!太绝情了!他对自己真的就这么无情么?她的一片痴心,就只得能到这样无情的践踏?
为什么?即使到现在,她依然有傲人的容颜和才名、清名,什么地方配不上他了?既然这么不喜欢她,当年为什么要帮她?
莲居士觉得一阵晕眩,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
夏宅,一片欢声笑语。
厅堂正中的圆桌上。摆着一个大蛋糕,旁边还点着一只小号的红烛。整个圆形的蛋糕包覆着一层雪白细腻的奶油,蛋糕面上用橘子片、红李子块、还有今早庄子上刚送来的杨梅装点。煞是好看,圆心的位置还用切成碎粒的红枣排出“生辰快乐”四个字。
“金叔叔生辰快乐,这是我们特意为你做的生辰蛋糕,金叔叔喜不喜欢?”书瑶和书文一人一边拉着金喜达的手问道。
生辰蛋糕?金喜达震住了。看着面前漂亮得令人垂涎欲滴的大糕点,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女子俏生生地对他说:“等你生辰的时候,我亲手做一个生辰蛋糕给你做礼物,保证你连舌头都吞下去。”
“金叔叔?金叔叔?你喜不喜欢呀?”书文摇着金喜达的手:“我大哥、姐姐、还有我都好喜欢生辰蛋糕呢,又好看又好吃。”
书瑶与书杰相视一笑:金叔叔一定是想起娘了,娘的日记里说她欠金叔叔一个生辰蛋糕一直还没做呢。
金喜达收回神思,才发现自己的眼眶有点湿:“喜欢。金叔叔好喜欢。”
书文惋惜地轻叹一声:“可惜火龙果还没结出果实来,姐姐说如果把火龙果切片放在蛋糕上,就更好吃了。”他们的火龙果已经开花。再等上一阵应该就能结果了,没有见过火龙果的书文每日从学堂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五株火龙果。
为了方便移进移出吸取红木箱的灵气,书瑶把试种的五株火龙果都养在大花盆里,看着它们一天天长高,枝干日益粗壮。
前几日。五株火龙果不负众望、同时开出花儿来,把书文高兴得不行。直唠叨:“开花结果,开花结果,现在花开了,是不是很快就要长出那个什么火龙果了?”
书文“噗哧”一笑:“就你一直想着那火龙果,金叔叔吃过,可没你这么惦念着。”
“嘿嘿,”书文摸了摸脑袋,“金叔叔说火龙果好吃嘛,等火龙果长出来,我马上就给金叔叔寄一些去京城。不过蛋糕也好吃,金叔叔快许愿切蛋糕,蛋糕上的橘子是我剥的皮,李子和杨梅都是我洗的。”
书瑶撇嘴:“做的活最轻省,邀功的声音倒是最响亮。”
众人哈哈大笑。
金喜达在书瑶的“指导”下默默许了三个愿望,吹了蜡烛,用甄子柔生前特意定做的刀将蛋糕切成几块,这刀比一般的刀长、窄、薄,显然是专门用来切这种蛋糕的。
书瑶三人带着红锦、蓝锦、橙锦几个唱“生辰快乐歌”,拉着手围成圈重复唱了三遍。金喜达听着欢乐的歌声,看着一张张诚挚的笑脸,品着嘴里绵软香甜的蛋糕。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馨,感受到亲人之间的爱。这是自己那个所谓“家族利益大于一切”的金家、偏心庶弟的父亲、懦弱无能、只会利用他、算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母亲、以及那些既想攀附他利用他又想置他于死地的兄弟们所不能给他的。
见金喜达眼里满满的开心和暖意,书杰也很高兴:“娘在的时候,我们家每年都要做四次生辰蛋糕,瑶儿文儿的生辰,娘有时还会做双层的蛋糕。我们今日本来也想给金叔叔做一个双层的,可惜没做成功。”
书瑶赶紧拉着金喜达的袖子保证:“明年我们一定给金叔叔做一个双层的、更漂亮更好吃的大蛋糕。”
书瑶兄妹第一次做蛋糕,前面浪费了很多鸡蛋和面粉,书杰搅奶油搅得手都酸了。还好最后做成的这个蛋糕虽然不是双层的,但味道很好,形状也好看,没有变形了。
金喜达搂过书瑶和书文:“好。金叔叔等着,明年金叔叔要吃火龙果的双层蛋糕。”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书杰三人眼睛也有点酸酸的,这一年来,金喜达在他们心目中早已成了最亲近的长辈之一,是他们最信赖的人。
生辰蛋糕是三兄妹联合送给金喜达的生辰礼物。另外,书瑶还亲手做了一个荷包,颜色是金喜达偏爱的藏青色,绣着一只白虎(照着小乖绣的),金喜达爱不释手:“你们娘会很多别人不会的东西,偏偏就是不会女红。没想到瑶儿你年纪小小,女红刺绣奴竟此精湛,这小乖都让你绣活了。”
金喜达即刻笑呵呵地换下腰间的荷包。喜得小乖倏地一下蹭过来,偎在金喜达身旁摇头晃脑,似乎要让人人都看到它和它的“小像”,好不臭美!火火则非常不爽地手脚乱舞、“吱吱吱”抗议着自己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直到书瑶承诺下次把它绣在书杰的荷包上才作罢。把众人逗得再次哈哈大笑。
温馨的小型生辰宴结束,除了书杰三兄妹,金喜达把柳妈妈和梅姨也留下,说了白日里那个送信男孩子说的事。
书杰跟金喜达聊他们家过去几年生活的时候曾说过,因为娘的主张,爹娘从来都让孩子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也会酌情跟他们商量一些事,金喜达现在也尝试着这么做。书杰如此优秀成稳、书瑶姐弟年纪虽幼却聪慧懂事,都让金喜达毫不犹豫地归功于甄子柔的这种与众不同的教育主张。
“唇上一颗痣。不是翠竹吧?”梅姨惊呼,“她还敢上门来找少爷和姑娘不成?”
柳妈妈冷哼一声:“这种勾结外人背主的奴才,往往在落难的时候想起主子对自己的好,然后理所当然觉得主子必须救自己,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因为主子是‘好人’。”
书杰奇道:“是翠竹吗?甄大老爷不是很看重她,花了三百两银子赎了她。怎么会让她被人打?”
书文急切地举起小手:“我知道,我知道,那天翠竹说过,大舅舅他们不出银子赎她,她就把他们家酒楼的事说出来。”书文人小耳朵尖、记性还好,柳妈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我们文哥儿真聪明,翠竹这是抓住了甄家的把柄,不过现在她的身契落在甄府,知道得越多下场自然越惨。
金喜达点头赞成:“他们狗咬狗,我们不必关心。不过我倒是因此想到宅子里的护卫问题。虽然杰哥儿身手好,宅子里又有小乖在,但是现在的宅院这么大,又多是妇孺,还是需要一些护院才成。我已经让王喜挑几个合适本份的送来,柳妈妈到时候再把把关。”
柳妈妈点头应下。
金喜达又说了徐府将辞了莲居士,另外请一位琴棋先生的事:“我也会托人打听,寻两位好的女先生,年底徐老夫人和念儿若是进京,瑶儿也就不必去徐府了。徐家二房也是不安生的很。还有,莲居士多年前与我有些误会,我担心她迁怒瑶儿,柳妈妈,杰哥儿,你们不要让她有机会单独接触瑶儿或者文儿,总之,多留心一些总是好的。”
书杰几人自然应下,尤其是书杰,听到莲居士会对弟弟妹妹有威胁,立马把她列入黑名单。至于原因,他也没有多想,谁都知道金喜达待他们三兄妹好,拿他们仨威胁金喜达是完全可能的。
柳妈妈却是立即想到今日必然发生了什么事,而莲居士与金喜达之间也必定不只是“有些误会”那么简单。
夜深人静,金喜达独自站在窗前,圆月挂在树梢,印出甄子柔静美的身影。
“柔儿,你好吗?我今天吃到生辰蛋糕了,呵呵,真的差一点把舌头给吞下去了呢。谢谢你柔儿!瑶儿三兄妹很好,真的很好,他们让我感觉到你还在我身边。”金喜达对着月亮上那个倩影喃喃自语:“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他们,让他们平安、快乐地生活。”
轻风吹过,枝头的树叶轻轻摇动,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好似在回应着他。
金喜达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柔柔的风柔柔的月光安抚下的绿叶,反射着柔和的光,轻轻摇曳,缓缓回味…
柔儿,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三个什么愿望吗?一愿三个孩子健康快乐,二愿你和廷威(夏霖轩的字)天上有灵能够安心,三愿来生你我相知相爱长相守!
感谢聆歌子书友的平安符!感谢淡雨思涵书友的平安符!谢谢啦!
另,明天双更,下周每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