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来的尚药局和御史台的官员,很快就将昆州这一带的药材储备情况督查完毕了。总体来说,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虽然某些药材品质、数量不是很对得上储备要求,但是那些都是寻常的药材,不像三七这种军队中的“金不换”,督查的官员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文镇药市行会热情招待、诚意安排的原因。御史台以刚正不阿出名,却不是视官如仇寇的。总之,汪直、陈太医等官员是满心欢喜地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之后,李惠山和李次山的笑容迅速褪了去。此刻,他们的心情实在是说不上愉快轻松,特别是李次山,他抬头看看天,总觉得满天墨云的时候居多。
“三百万,换来个家族周全,代价虽然太大了,却也在告诫我们,行事须得更谨慎。以后你们遇事,切不可妄为,兄弟同心,才能将李家带向更高的位置。我也老了,下一代之中,主要就是靠你们三个了…”
李惠山、李绵山和李次山三个人都有些郝然。平日里他们兄弟相争相嫉,经过这次三七的事情,他们意识到了家族、兄弟的意义,倒有一事泯旧怨的感觉。
说罢,李老爷子咳了咳,话语也就此停住了。这一次仅仅是因为五千斤三七就失去了三百万两,说到底,还是因为李家惯了在昆州生意场上做主了,少了谨慎之心,才会有这样惨重的损失。
“次山,你去查查看,这三七的药材,一步步推到这么高的价格,有没有人在其中做手脚,特别是要盯着杨家,看他们最近是否有异动;绵山,从那门生意里抽调出来的钱。还是要尽快补上才行;胡不涂从我这里拿走了三百万两,定然不能让他昆州这里呆下去了,惠山,你去谈谈沈家的口风…”想了想,李老爷子又说道。
围绕着三七,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像是一环扣着一环似的,凭着几十年的人生历练,李老爷子感到里面有些不寻常,难道真的有人在针对李家吗?会不会是杨家?――当督查的官员走了之后。李老爷子便试图冷静下来。想要理清其中的门道了。
李惠山等三人自然都点头表示领命了。事实上。他们也觉得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是运气太背那就是有人在捣鬼了。
会是杨家吗?他们和李老爷子一样,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杨家。
“父亲,真的要做这个事情吗?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就等于向李家宣战了,以后就直接对上了。李家有大将军撑腰,我恐怕…”正在被李家猜疑的杨家,杨步勋有些迟疑地说道。
“勋儿,你谨慎是件好事,却不可畏缩。这个局面,沈家和胡不涂已经打了头阵,撕开了一个口子,我们一定要跟紧而上。就算一时被打沉。也要去做!这是我们杨家千载难逢的机会!”杨老爷子嘴角上扬,眼里闪着精光,整个人看起来自信蓬勃。
他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杨家翻身的契机,一定要紧紧抓住。接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了!
“兄长说的没有错!这是我们杨家千载难逢的机会!”杨从云赞同杨老爷子的说法。这一场三七之战,看得他胆战心惊又热血沸腾。沈氏出手,是一环接着一环,李家根本就没有喘气的机会,白白损失了几百万两。
而现在,我们杨家,一定要让李家再放一次血!
杨从云的脸上,也充满着自信,甚至,还有一丝激动向往。
“那好!勋儿会连同罗、施两家药商,定必完成父亲和叔父的心意!”受了杨老爷子和杨从云的影响,杨步勋那几分迟疑,很快就消失了,他这样沉声保证道。
文镇药市行会内,李次山看着那副“天下第一行会”的御赐匾额,心不在焉地听着底下八大药商的议论。这是药市行会每十日一次的议事,说的,无非就是昆州药市近来的情况,他听得耳朵都有茧了。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神智马上从那块匾额上回过来了,问着刚刚说完话的杨步勋:“你说什么?重选会长?”语气是不可置信,他听到了什么?杨家提出重选会长?
“会长大人,我刚刚提议,重选会长!若是当初会长没有出台那个征集三七的措施,我们八大药商还不至于损失这样惨重。现在整个昆州药商界,谁不在说我们行会的笑话?文镇的药商、药农们,对行会也诸多意见,认为行会既没有帮助到他们,还让他们蒙受了损失。所以我提议,重选会长,振一振行会的风气,使行会有新气象,让药农、药商们信服,才能衬得上‘天下第一行会’的称号!”
杨步勋一口气将话说完,明明白白地表示,他是提议重选会长,而且那意思是说,是要选新会长!新会长是谁,自然不会是李次山了!
随即,罗、施两大药商也赞同杨步勋的话语,要求重选会长,以正药市行会的风气。对于杨步勋的提议,他们是绝对信服的。
当初他们跟着杨步勋的做法,抛出了手中的三七,狠狠地赚了一笔,不用像另外五大药商那样。那五个人,想到那批被征收的三七,现在心里都在出血。
想一想,就觉得痛快。罗、施两大药商这样想着,脸上忍不住笑。
另外五大药商,听了杨步勋的提议,虽然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对。因为这一次,他们损失实在惨重,虽然有李惠山补回的二十万,但还是太少了!比起他们本应得到的钱财,这二十万就是个零头!他们还想着李次山会补偿给他们呢,结果什么都没有!
难道跟在李家后面,真的没有什么好处了?有药商已经在心里这样评估了。他们跟着李家,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的,这好处在哪儿,他们还莫不这边儿呢。
看到另外五大药商的沉默,李次山又急又怒,只冷冷地说道:“五年一期的会长选举,还没有到呢!况且。若是有人当选会长,其家族必须不能沾药材生意。你们之中,有谁想来竞选吗?”
“现在非常情况,提前一年选举新会长,也是可以的。至于竞选会长,我倒是颇感兴趣…至于不沾手药材生意,那还要看我能不能当选会长吧。”杨步勋也冷冷地回应着李次山。这下,是直接表明了,他是对会长那个位置有兴趣的!
这也就是说,杨家想要和李家争那个位置了!
杨家是昆州最大药材商。杨步勋舍得下那么大的生意吗?李次山很怀疑。但是看到杨步勋坚决的眼神和自信的笑容。杨次山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慌。
“会长也不用着急,行会内的事情,还是有章程的。要不要重选会长,问问大家的意见就好了。”见李次山不说话。杨步勋又笑着说道。
他这话一出,其余的大药商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们在重选不重选之间徘徊。重选会长,说不定能捞到更多的好处,可是李次山明里暗里也给过他们不少好处,况且他背后还有昆州李家,说不定也有很多好处。
这个选择,真让人为难啊。
“这事…我们一时也无法决定,先搁一搁,下次议事时再说吧。”终于。有大药商这样说道。既然为难的选择,那就先拖着吧,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当晚,李次山又急急返回昆州了,将杨家提议重选行会会长的事情告诉了李绵山和李次山。共同商量此事,得出个结果来。
药市行会会长这个位置,明面上不能为李家带来什么收益,但实际上,却是李家不可失去的位置。这个位置,联系着李家众多的药商、药农姻亲,使得李家虽然没有直接沾手昆州的药材,却是昆州药界的无冕之王;
这个位置,方便了李家在药市上的行事,不然李家暗地里研制出来的那些假药,根本无法流通出去;
这个位置,甚至能影响着昆州的商事格局,文镇药材储备仓库里的药材,李家早就视作己物的了,怎可空手让人?
只要有了这个位置,人脉、药材、利润就会源源不断地到来!
所以他们最终商量的结果是,这个位置,李家不可以失去,就连李老爷子,也是这样想的:李家无论如何都是保住药市行会会长这个位置,更不能让杨家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为此,李次山特地逐一拜访了一向和李家交好的五大药商。当然,他不是空手而去的,而是带上了几叠厚厚的银票,这些银票的数目,正是五大药商原本应得的三七利润。同时,李次山对他们作出了多项承诺,保证以后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
有了这些,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十天之后,当文镇药市行会八大药商议事的时候,原本一直沉默的五大药商说话了,道是现在还没到重选会长之时,这是不合规矩的,会乱了行会秩序,至于行会的声誉,有御赐的“天下第一行会“匾额在此,就已经是行会的最大声誉了…
最后,杨步勋提议重选会长之事,以五票反对三票赞成的结果,被驳了下去。
对此,杨步勋表示沉默,无奈接受。然而,他心里的小人儿在狂奔乱跳:顺利完成任务,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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