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强的忙碌相比,联合银行的另一个地方则完全是死气沉沉。
金融街77号,联合银行总行。
联合银行总行的大楼经常为人所诟病,这是一幢金色的完全正方体大楼,艺术家们认为很有现代感,正常人则觉得这就是块发霉的切糕。
这幢大楼的7层,最内侧的办公室中,一位59岁面容僵硬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一位39岁颇为精干的背头男站在他身后,二人默默地看完了《功夫行长》完整版。
视频结束后,弹出了视频网站后续的广告,不停地轮换。
约莫半分钟后,站着的男人微微咳了一声。
“放完了…”
“嗯。”椅子上的男人木木应了。
又是半分钟后,椅子上的男人才开口道:“是他么?”
“是他。”后面的男人嗓子有些干哑,又是咳了一声,“一亿的业绩,整垮罗莎的人…林强,就是他。”
“他今年多大?”
“档案上看,应该是26岁左右…”
“哦…26…”那人靠在椅子上,又是陷入沉默。
时间又过去了半分钟。
后面的男人等得心慌,再次问道:“他手上的资料具体是什么…我们还不清楚…”
椅子上的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这四个人被逮捕了么?”
“已经平了,他们什么都不会说,我们花了这个数。”后面的男人身出五指。
椅子上的男人神情终于微微舒展。
“请您容我说一句。”后面的男人微微躬身,“现在的事情发展有些失控…您…这是最后一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后一年,多少人倒在了最后一年。”椅子上的男人支撑起身体,关掉了电脑屏幕,回身拍了拍他,平静得出奇,“是陈行远,林强只是一个不计后果的投机者而已,他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魄力——是陈行远。”
“…”那人愣住,“陈行远…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就是他,相信我。”男人自信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他,也是59岁。”
一小时后,位于南门桥的蓟京分行,三层,陈行远办公室。
同样地,他也刚刚看完这段视频;同样地,他身后也站着一个人。
“林强…林强…林强…”陈行远恍若吃了还童丹一般,一层层血气涌了上脸颊,“天赐神将!!天助我也!!”
“我有时间,还有时间…”陈行远握着拳头,眼冒精光,“是时候了,是时候了…我们蓟京银行,是时候了。”
在他身后,秦政不敢露出半分表情。
他不知该祝贺林强,抑或是一声叹息。
最终,自己的劝告完全付诸东流了。
换来的,必然是一番惊涛骇浪。
秦政心下暗叹——最后一年,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一个月前…陈行远已经几乎失势,甚至被人力主任罗莎压制。
而现在,事物却发展到了这个轨道上。
秦政望向窗外,这是天意么。
“林强一定可以,他已经被激怒了!”陈行远身体激动得发颤,指着屏幕道,“我记得这眼神,野兽一样的眼神,被激怒的野兽,就像撕碎罗莎一样!撕碎他!撕碎他!”
“陈行…”秦政缓缓道,“总行刚刚下来指示…林强在街上公然斗殴、挑衅执法机关,对我行声誉影响极坏,要求立即将他停职…”
“拒!!”陈行远大臂一挥,只说出了这一个字,没有半分迟疑。
“…”秦政喃喃道,“可这样…总行的面子…”
“不是总行的面子,是他的面子。”陈行远面露狂笑,“14年了,怎么可能因为面子就停止!传话下去,立刻从分行调动5个人,去龙源救急,我要给林强时间,给林强空间。”
“5个人…”秦政又要说什么。
“你在怕么?”陈行远幽幽问道。
“不…”
“那时,钱才的表情和你一样。”陈行远看着秦政,露出了说不清的笑容,“你忘了么,当时钱才说什么?”
“…”秦政低头道,“他说逆天而为,必溃。”
陈行远默默转身,张开双臂望向窗外:“你倒是告诉我,现在天站在哪边!”
秦政默然不语。
“在我这边!在我们这边!在蓟京银行这边!!”陈行远等不及他说话,昂首大笑,“蓟京银行!那些下三滥的杂碎们伤你伤得太深,纵是天公亦难忍!…你再等等…马上…马上就可以重现荣光…”
天道的洪流默默运转。
利益的漩涡永不停息。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主角。
包括张家明在内。
晚八点,张家明疲惫地走进东区某小区的一户人家。
“郝行…嫂子…”进门后,张家明面露谄媚的笑容。
“嗯…”郝伟轻轻放下茶杯,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腰,“今天怎么样。”
“人很多,林强又亲自盯柜了。”张家明换好鞋后,在郝伟夫妇身旁坐下笑道,“嫂子,还是你先知先觉,早就料到林强会行动。”
郝伟的妻子罗菁衣着朴素,像是十年前的知识分子,她看上去很老,比郝伟还要老,硬焗出来的黑亮的头发与她本人很不搭调。
她面无表情地轻笑道:“林强连我的银行账户都能查到,必有贵人相助,联系到你听到的有关夏馨女儿的事情,他牵上凌晨这件事,并不难猜。”
“这林强太不识好歹了…”张家明摇头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什么事都敢往里跳。”
“跳得刚好。”郝伟一拍大腿,冷言笑道,“本来这事跟他没关系,现在…够他死一百次了!等这边凌晨一定罪,他立刻就会背上了‘污蔑国家机关’的罪名,到时候别说银行,整个社会都会对他嗤之以鼻!!”
郝伟说着,愈发激动起来,愤然起身道:“我要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情急之下,他动作有些大,腰间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又连忙坐下:“新单位太累了…妈的,要不是为了混退休…”
“郝行…真怀念咱们原来的龙源啊。”张家明遗憾地笑道,“那会我盯着营业厅,您时间自由安排,咱们龙源与世无争…现在这林强以来,所有人都忙得要死。”
“家明,别想着原来了。”罗菁摇了摇头,“事情已成定局,不管是我姐姐还是郝伟,都不可能回去了,你要做的,就是尽量抓出林强的小辫子,明白么?”
“当然!”张家明使劲点了点头,“他事儿可不少,准保会露陷!”
“屁话,那这一个月你在做什么?”郝伟不忿道,“每天除了说工作忙,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发现。”
“他还是有点儿防着我。”张家明解释道,“不过很快了,他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家明,我就是欣赏你这点。”罗菁笑道,“你识时务,知道哪边行,哪边会倒。你放心,林强很快就会完蛋,到时候风头过去了,我们再运作后面的事情。”
“是是…还得仰仗郝行和嫂子。”张家民抿了抿嘴问道,“嫂子,你那边怎么样了?”
“家明,不该问的别问。”郝伟摆了摆手。
“对对…”张家明连连点头,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嗯。”罗菁起身相送,递过去一张银行卡,“对了,你有空的话,帮我再转笔帐。”
“没问题。”张家明一口应了,“公子的事最重要,学业可不能耽误!”
晚九点,蓟京西区,陈行远宅邸。
韩睿气喘吁吁地进门便道:“陈行…怎么说撤诉就撤诉了。”
“没办法啊…”陈行远无奈地摊了摊臂,“市委的领导过来说话了…我们这种企业怎么还敢对着干?”
韩睿就站在门口,即便是冬日,亦然满头大汗,头顶恍惚冒着白气。
“陈行长…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说什么也不撤诉!只要我掌了财权,立刻将报社的对公事务从建工银行转到联合银行!您突然半截抽身了,我们怎么办?”韩睿焦急道,“上边领导我也都打点好了,就等着这事再闹大呢,您撂挑子,让陆友道缓过来,我这一条线上的人都要倒霉啊!!”
“真的是没有办法。”陈行远又是摇了摇头,“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市委领导亲自过来谈,我能说不么?”
他说着,又是拍了拍韩睿:“小韩,我看你有干劲,才决定帮你一把。现在这种情况,不要责怪我,如果你工作都到位了,市委领导根本就不会找我,直接借势让陆友道下马便是。”
“我…我…”韩睿拍着大腿道,“陈爷爷,我们这边不比联合银行,陆友道可没罗莎那么好对付,说倒就倒了。我们付出这么多努力…肯定是要有困难的,只要迎难而上,给我个机会,对联合银行和报社都好。”
“小韩啊,有个问题你没搞清楚。”陈行远微微皱眉道,“并不是罗莎好对付,而是她本身就有问题,最近的事,只是问题暴露罢了,早晚的事。相反,陆友道根本就没有问题,你如果要强加问题上去的话,就必须做好上面的工作,不然我这边也没办法。”
韩睿死盯着陈行远,半晌后狠狠道:“陈行远…事,不能这么做。”
“呵呵。”陈行远反笑道,“我帮了你这么久,就落下这一句,可悲啊。”
“我呸!”韩睿情知自己已经基本完蛋了,狠狠骂道,“还有那个林强,根本就是你指使的对不对!!”
正在此时,大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绝对没有,看到他我也很惊讶。”
韩睿听闻这个声音,立刻哑口,整个身子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