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卿话音刚落,乔明瑾便抬眼望向他。
那人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眼里却明明白白的认真。
绝非玩笑话?
乔明瑾愣了愣。
似乎感受到乔明瑾的疑惑,那厮还朝他点了两下头。
乔明瑾扬了扬眉。
“理由?”
周宴卿觉得身轻了二两,直了直身子,一脸正色,道:“这理由就多了。”
瞥了乔明瑾一眼,又飞快垂下头,掰着手指细数:“你看啊,咱这根雕作坊总不能光我一人跑吧?六爷我累了一年了,是不是也该换你受累一回?”
乔明瑾点头。
周宴卿一看,果然有门。这女人就是不愿欠人情。这招最管用。
一鼓作气:“你想啊,我周府多少的生意?五花八门,但凡州府及大的城池均有我周家的生意。我嘛,就两个嫡亲的兄长,大哥在北边,三哥嘛有意仕途,几个庶兄也各分管一处,我总不能就盯着这作坊。是吧?”
“不是有周管事吗?就算周府生意你统管一半,也没见你各间铺子都跑的。不过也就四时八节,对一对帐罢了。”
周宴卿被乔明瑾的话噎了噎。
“这哪一样?我平时忙着呢。再说,周管事…嗯,周管事也不过一个管事罢了。有些订单,帐本什么的,还是咱俩知道就成,你说对吧?”
“那我岂不要累死?”
“哪能让你累死。不过就是提议你搬到城里,离我近些,商议事情便利。理帐、收货出货、核单,处处便利罢了。这天也渐渐热了,这路上三不五时地跑,也是够呛,累出病来,你不心疼?”
乔明瑾斜了他一眼,只不应话。
周宴卿连敲了几下脑袋,又飞快地想辙。可不能冷场了,要一鼓作气,越战越勇不是?
一个激灵,又道:“再说了,你两个弟弟不是在城里念书?不还住在别人家里?只怕再过几个月就要转到城里的书院了吧?你不想在城里买屋,然后和他们住到一起,再把娘家父母接到一处照顾?”
乔明瑾听了也在椅子扶手上敲了起来。
爹娘和祖母怕是不会愿意住到城里。爹和祖母似乎不太愿意出门。
不过明珏和明珩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转到书院就读了。总不好再住到绿柳山庄了。
让他们住书院还是在城里买一处屋子,再给他们请一两个书童伺候,哪个更好些?
住在自己家,明珏才能更好地攻读吧?
明珏跟明珩不同,这一年他是要潜心往科举一途上用功的,明珩还不到那一步。家里安静,没诸多纷扰。也更能静心读书吧?
周宴卿偷偷打量乔明瑾,这个女人对她娘家一众,似乎颇为上心。对几个弟妹也是掏心掏肺的。她那位大弟弟是长子吧?想必带着全家的希望呢。
“我已经出嫁了。有闲钱买个屋也不错。我不一定要住到城里吧?再说,这工坊谁来管?”
周宴卿不以为意:“照章办事。谁还能做乱不成?再者不还有周管事和你那表哥?你表哥能力不错,再给他一些时间,便能独挡一面了。”
乔明瑾斜了他一眼,不说话。
那厮手中产业多的是,不像她只有一个作坊细水长流。
再者这是她一手操办起来的,多亏有了它,自己才在这异世熬了过来。
周宴卿看了她一眼。咽了咽口水,又狠敲了一通脑袋,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再说,一年之期不是到了?你也不想再与他们歪缠吧?那婆子想必早盼着呢。你不正好带着琬儿住到城里,眼不见为净?”
乔明瑾愣了愣。
一年之期么?
不知为何,周宴卿看着乔明瑾此时发愣的神情,忽然心里像被人揪了一下,闷闷地疼了起来。
这个女人从来都是温温的淡淡的。没见过大笑,也未曾见过她大哭,想来,就算哭也会躲起来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垂泪吧?
她该有一个更好的男人守在她的身边。
陪着她笑。在她哭时给她肩膀和胸膛,或是把她泪水擦干,让她重展笑颜。
她大笑起来,定也是极好看的。就如那百花杀而傲雪独放的梅,笑在枝头,被雪掩了,也仍是暗香袭人。再抖落那一枝的厚雪,又能现出本来的面目。
在城里我才能日日见到你呐,好看你是日日吃不腻的大白米饭还是只是偶尔换换口味的清淡小食。
这话周宴卿没有说出口。
这些话他不可能说出来。连他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石头猫在堂屋门口,不时偷偷打量这两个人。
妈呀,他家爷怎么会起意让乔娘子住到城里的?
这里有工坊,有乔娘子的家,爷就是合作的一方来视察事务的,顺便让乔娘子招待一顿饭而已。
天高皇帝远的,谁也不会说些什么。
可是到了城里,算怎么回事?
大半个青川城里的人都认得他家爷。往府外挪一步,都有人不住嘴地打招呼,这要是日日还往乔娘子处蹭饭吃,这乔娘子还不得让唾沫子淹了?
不成不成。
再说她家那位老太太岂是好说话的?
乔娘子对他也不薄,回回跟着爷来,他吃的都跟爷的一样,乔娘子从来没把他当下人过。有好吃的给爷带一份还不忘给他一份。
他不能害了乔娘子。
可怜的石头在堂屋外团团转,想着各种辙。
而周宴卿则想着,他要替她下一个决定,而他也要靠她来拨云见日。
“你知道,家里年后又添了两门生意。交到我手里的帐本越发多了。我就是一天少睡几个时辰,那帐本也理不过来。”
乔明瑾听他说话,回过神来看向他。
周宴卿见她望过来,笑了,眉眼弯弯。
又道:“早在你在青川城里卖算筹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你不仅算盘打得好,心算也厉害。这雅艺工坊开了之后,我更是确定了。你看帐本的能力在无数人之上。察帐理帐算帐记帐核帐,做总帐列细帐,你样样都来。算盘珠子加减算得好的,不在少数,但你似乎乘除也算得跟加减一样好,还不用算筹,这不能不让人侧目。”
周宴卿说完认真打量着她。
一个秀才爹养出一个女帐房吗?
乔明瑾听着周宴卿略有些敬佩的语气。暗笑。
她念了七年的专业,又做了数年的工,吃饭的碗还能丢了不成?算不过你们这群老古董,她也只能回炉再造了。
周宴卿出神地看着那女人嘴角边淡淡的笑。那略略向上弯的嘴角,抿成薄薄的一条唇线,浅浅的酒窝,恰到好处。
自信又不张扬。
他心里砰砰地乱撞了起来。像个毛头小子。
他拼命地压制住,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怎么样,替我理理帐。好歹让我多活几年。”
周宴卿借着说话,掩饰自己莫明的情愫。
“没那么夸张吧?你府里的帐房还少了?不差我这一个吧。”
“差的,就差你一个。你一人能顶三四个帐房,人多了还占位置,看着还碍眼得很。工钱绝不会少了,定让你满意。怎样?”
看着乔明瑾有些意动,高兴地飞起好看的剑眉:“我记得你说过‘没人嫌钱少’这话吧?‘女人多攥些银子在手比什么都强’。这也是你说的没错吧?”
“难为你还记得。”
“那是。我是谁啊。”周宴卿一脸的得意。好似胜券在握。
乔明瑾沉吟了起来。
那话的确是她说的没错。
她不会嫌钱少了。也一直觉得女人多攥一些钱在手不是什么坏事。
如今作坊的师傅们日渐成熟,设计出来的东西更贴近于时下人们的需求。她反而更像个外来者。如今她只不会偶尔提些新意。以供他们参考而已。
作坊的师傅们自律性也强,又分了他们花红,他们的工作、能力也跟作坊的收益联结在了一起,师傅们都不用人催的,每天一睁眼起来,就自动自发进入工作状态。
而她每天似乎除了例行巡察,教养女儿,就再没的什么事可做了。
如此悠闲的节奏啊。是前世养老的节奏。
她骨子里还是被魔都强压下的上紧了发条的快节奏吧?
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人做三人活,总不会只开一人工钱吧?”
乔明瑾偏着头,朝对面的周宴卿开玩笑道。
周宴卿欢喜的哈哈大笑。
“就说你是个钻钱眼里的。早知我就不费那么多口舌,只拎这一项来说就成。放心吧。哪能少得了你的?我还不想做冷板凳呢。虽然你这女人烧得菜只能算凑合,沏的茶更是一点美感也无,但六爷我也不想连顿饱腹的饭也吃不上。”
乔明瑾听了这一番话,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烧得菜味道比之他府里的厨子差了几分她不知道。不过只要吃她烧的菜的人无一不是连汤水都舔干净的。
琬儿那小东西更是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沏茶的功夫嘛,也不算太差吧?美感可能差了那么一点,但哪回又少了他喝的?
乔明瑾想着便斜了他一眼。
周宴卿心下高兴,也不跟她计较。
“什么时候搬,我派人来帮忙。房子也不需要太大,有院子,有几间房间就成。太大了,你平时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我也不放心。”
乔明瑾飞了他一眼:“谁说我要搬到城里的?”
这个月将拼命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