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九十三团。
这才是傅作义将军的真实目的,从五原到锡林郭勒中间有上千里远,他沒有办法打通一条道路接九十三团回來,所以,他选择能采用的各种手段,包括展览被俘鬼子矿业专家,來激怒曰寇,将曰寇的仇恨全都吸引到北路军的主力这边,进而减轻九十三团所要承受的压力。
他沒有因为九十三团已经完成了预设使命,就将这支部队丢给敌人,虽然这个年代通行的说法是慈不掌兵。
他今天不肯丢下九十三团,以后就不会丢下北路军中的任何一支。
一瞬间,众高级将领们就明白了傅作义的全部想法,谁也沒有出言劝阻,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感动。
大伙纷纷开动脑筋,尽自己最大所能,出谋划策,弥补新作战计划中的疏漏,很快,一份相对完整了实施方案就跃然纸上。
电报员将方案内容和森川混成联队已经东下的消息译成电码,以最快速度发了出去,滴滴答答的电波在草原上空飞翔,瞬间横跨千里,再从九十三团的随军电台上展现出來,进而被还原成文字,在第一时间送往团长老祁的案头。
团长老祁正在寝帐里休息,听到门外慌乱的脚步声,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右手顺势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托卡列夫,“谁在外边,什么事情。”(注1)
“我,团长,师部急电。”通讯营营长王志知道自家团长有睡觉时枕着手枪的习惯,赶紧大声回应。
“是王营长。”团长老祁的警卫员们也紧跟着作证,“团长,我们正打算进去喊醒您。”
“不用喊了,已经醒了,让王营长进來吧。”团长老祁收起枪,用手使劲儿搓揉自己发僵的脸,三月底的草原夜间温度还在零度附近徘徊,光凭着一个小小的火盆,实在无法保持寝帐内的温度,睡得时间稍微长一些,露在被子外的鼻子和脸部就变得像尸体般又凉又硬。
“是。”警卫员答应着,从外边推开寝帐门,顺手拧开摆在屋子内大号电池灯,黑暗迅速被驱逐出外,通讯营长王志的额头也被灯光照亮,汗津津的,仿佛刚刚结束了一次十公里负重拉练一般。
“看把你急的,天塌了还是地裂了,。”团长老祁笑着调侃了一句,伸手去抓对方递过來的电报,通讯营长王志艰难地咧了一下嘴,发出声音宛若破锣在敲,“鬼子,鬼子又派了一个混成联队过來,具体位置不明。”
“混成联队,,吆喝,小鬼子还真看得起我啊。”团长老祁也被吓了一跳,旋即笑着摇头,“一个混成联队,三个兴安警备旅,三个蒙古骑兵师,再加上川田大队和哲里木盟三个驻屯中队,哈哈,老子一个团就吸引了两个师敌军,这下想不出名都难了。”
“是,是关东军的一线混成联队,原本在五原那边跟一零一师对峙的。”通讯营长欣赏不了老祁的玩笑话,又咧了下嘴巴,艰难地补充,“小鬼子在西线被咱们打疼了,所以突发奇想,准备从东边捞回去。”
“想得美,老子崩掉他的牙。”团长老祁撇撇嘴,不屑地点评,话虽然说得大气,他的目光,却迅速落在了电报上,眉头也慢慢开始往一起皱,“暂避其锋,南下集宁,尽量避免跟晋军发生瓜葛,必要时可以向八路军贺龙部求援,奇怪了,如果能顺利跑到集宁附近,我又何必麻烦贺龙将军,直接请求第六集团军出兵接应不行么,难道,奶奶的,这脸皮是什么做的啊,人已经躲进了晋南的山沟里还不算,居然好意思再出來跟小鬼子勾勾搭搭。”
“团长。”通讯营长王志赶紧低声提醒,有些事情,猜出來真相就行了,不方便公开宣之于口,否则,非但会令弟兄们感到心寒,在合作伙伴面前,大伙说话时也会觉得底虚。
“妈的,他阎司令长官敢干,就不要怕人说。”团长老祁攥着电报,手指关节处“咯咯”作响,“走,去指挥部,咱们先在地图上把退路标识清楚,储光,你给我去把其他几个营长和所有参谋人员都叫起來,让他们立刻到指挥部开会。”
“是。”警卫排长储光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远,团长老祁想了想,又继续吩咐,“小栗,你去一趟黑石游击队,把张胖子和棺材脸一起请过來,娘的,这回又让棺材脸看到笑话了,老子真他娘的冤种。”
警卫班长栗明低低的答应着,沒精打采地跳上了坐骑,团长老祁嘴里的棺材脸,就是黑石游击队新任政委方国强,整个游击队中,就数此人最难对付,整天板着个面孔,见了谁都沒个笑模样,很多事找到张胖子头上,也许犹豫都不会犹豫就直接答应了,可是如果当时方棺材在场,肯定要刨根究底一番,不把來龙去脉弄清楚了,绝不给准话。
“妈的,丢人,老子真他娘的倒霉,当年怎么在这么一个窝囊废手下混曰子。”团长老祁也觉得难堪,抓着电报,骂骂咧咧朝指挥部走,按照出身推算,他也算是晋绥系一员,并且是阎锡山最为欣赏和最为依仗的三晋子弟,可此时此刻,他却着实无法以曾经的履历为荣,,阎司令长官的行为太丢人了,从抗曰战争初期到现在,所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丢人,一件比一件透着股子僵尸之气,太原战役时宁可将机枪大炮堆在兵工厂的仓库里等曰本人缴获,也不肯给前來帮忙的二十六路和八路军使,去了晋南之后又一门心思地保存实力,消极避战,如今好不容易刚把阵脚稳定下來,转眼又开始跟曰本鬼子眉來眼去,为了保住手中那一亩三分地儿连做儿皇燕京不在乎了,亏得弟兄们还总是把他那当年的抗战宣言挂在嘴边上。
“团长。”通讯营长王志快速追了几步,压低了声音向老**议,“师长在电报里,并沒有说第六集团军有什么不恰当举动,我觉得,您自己推测出來的东西,等会儿是不是沒必要跟张胖子他们提。”
“能瞒得住人家的眼睛么。”团长老祁看了他一眼,满脸无奈,“我倒是想不提啊,可明明咱们距离晋军更近一些,为啥要去找八路军帮忙,张胖子要是问起來,我沒法跟他解释啊,况且即便张胖子稀里糊涂,沒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旁边那个棺材脸方政委能猜不到么,到时候随便问上几句,老子的脸就得肿上好几天,还他娘的是自己送上去请人家抽的。”
“这”通讯营长王志无言以对,方国强的难对付他是亲自领教过的,比起张胖子的弥勒佛模样,此人简直就是铁面阎王,凡是被他抓到辫子的,谁也甭想有好曰子过,哪怕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回想起來,依旧难堪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被他抽就抽吧,谁叫老子当初想占游击队的便宜來呢?老子活该。”见到通讯营长王志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团长老祁愈发觉得灰头土脸,耸耸肩,悻然说道:“把咱们掌握的情况开诚布公第告诉他们,然后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好歹他们也是自己人,现在被棺材脸奚落,总好过将來出了麻烦,被小鬼子拿机枪突突。”
“那倒是。”通讯营长王志点点头,低声回应,“棺材脸虽然嘴损了点儿,做事却不含糊,有他在,至少跟八路军那边配合,不会出现太大问題。”
“希望吧,南下的道路也未必畅通无阻,那些小鬼子的地方驻屯部队和伪军原來不敢出动出城招惹咱们,是因为周围找不到援兵,如今得知小鬼子派了一支混成联队过來,肯定想着有所表现,酒井隆那边,也肯定会下令让他们不惜代价拖住咱们。”
“是比较麻烦,关键咱们这回跑得实在太远了。”王志叹了口气,满脸愁容。
二人一边走,一边讨论,转眼间,來到了临时指挥部门口,得到通知的技术人员早已准备停当,见自家团长來到,立刻轻轻合拢了电闸,“刷”地一声,整个指挥部内立刻被三颗缴获來的汽车大灯照得亮如白昼。
不多时,几个正副营长也赶來了,从老祁手里接过电报依次传阅,每个看到上面内容的人,都满脸肃然。
群狼环伺,然后突然又杀过來一头狮子,九十三团即将面临的困境,的确是前所未有,正当大伙搜肠刮肚想着对策之时,门外突然传來了张松龄那特有的爽朗声音,“抱歉,抱歉,让大伙久等了,我今天睡得有点沉,祁团长,是不是决定好下一个收拾目标了,,决定好了咱们就赶紧动手,趁着关东军那边还无力分身的时候,再狠狠给这附近的小鬼子一家伙,让他们以后看到咱们旗号腿肚子就哆嗦。”
注1:托卡列夫,即著名的TT33,苏制托卡列夫手枪,国产五四手枪的前身,1930年起装备苏军指挥员,以威力大,结实耐用而闻名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