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走。”入云龙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欺软怕硬之徒,催动黄骠马,紧追不舍,但双方距离毕竟有些远,盒子炮的射程又非常有限,追出四、五里路却沒有任何斩获之后,他便又悻悻地将坐骑兜了回來,
本打算跟好朋友张松龄介绍一下身边的众位弟兄,结果隔着老远,就看到自己带來的游击队的战士们围成了半个圈子,将张松龄死死困在了中央,每个人都枪平端刀出鞘,随时准备把张松龄打成一个烂筛子,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在干什么,把枪全给我放下。”入云龙大惊,赶紧策马冲入人群,用自己和黄骠马的身体挡住张松龄手中的盒子炮,“他可是特地赶來帮咱们对付小鬼子的,将鬼子要來偷袭的消息送上山的也是他,你们几个到底要干什么,。”
“他,他跟小鬼子是一伙的。”怕误伤到自己人,游击队战士们气愤地压低枪口,大声回应,“你看他的脸上,一点汗都沒有,哪里是逃命的模样,,分明在给小鬼子带路,准备偷偷摸到咱们家里头去,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赵队长,你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他刚才明明可以跟你一起去追鬼子,却连枪都懒得拔一下,要说这里头沒有猫腻,鬼才信。”
“他们国民党的人,最喜欢当汉歼给鬼子带路。”
“他……”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对张松龄身份和來意表示怀疑,眼看着好兄弟的脸色越來越阴沉,赵天龙抬手气,毫不客气地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游击队员一个大脖搂,“胡咧咧什么,他给小鬼子带路,他要给小鬼子带路,又何必拼死拼活地跑回來向咱们示警,,赶快给人家道歉,
否则,看我怎么揭你们的皮。”
虽然加入游击队还沒几天,他在队员们之中却已经建立其了一定威望,众游击战士们愣了愣,脸红脖子粗地向张松龄躬身,致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说出口,
“让你们道歉,还委屈你们了。”赵天龙大怒,抬起胳膊,一人一个耳光抽了过去,“死在他手里的鬼子,比你们所有人见过的鬼子加一起都多,刚才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就凭你们几头臭鱼烂虾,还想困住人家,不被人挨个点了名就不错了,汉歼县长你们知道不,就是被他一枪干掉的,当时隔着好几百米,连第二颗子弹都沒浪费。”
有关汉歼县长被张松龄一枪狙杀的故事,游击队员们早就听说过,只是刚才一时激愤,谁也沒把这件事情跟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罢了,此刻听入云龙提起,心里头未免有些后怕,委委屈屈地看了张松龄一眼,纷纷以极小的声音道歉:“对,对不起,我们刚才可能是误会你了,希望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头去。”
“对不起,我们刚才鲁莽了,请你原谅。”
“对不起……”
入云龙满意地点点头,跳下坐骑,顺手拉住张松龄的马缰绳,“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他们也是担心游击队的安全,所以反应才过度了些,是王队长让我带着人接应你的,他猜你一定会赶过來帮忙,沒想到,还真让他给猜着了。”
“他沒猜到我会当带路党,。”张松龄将盒子炮插回腰间,悻悻地说道,累死累活赶回來给游击队助战,却被人当成了汉歼,这事儿搁谁头上,心里都不会太痛快,况且为了向游击队示警,他还非常彻底地得罪了彭学文等一帮子军统特工,今后即便回到国民革命军那边去,恐怕也会面临一大堆麻烦,
“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边将张松龄的马缰绳拉得死死,入云龙一边笑着赔罪,“几个半大孩子,屁也不懂,你跟他们生哪门子气啊,再说,我刚才不已经揍过他们了么,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恨,就跳下马來,亲自揍他们一顿,我保证,他们谁也不敢还手。”
“算了吧,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一旦打伤了他们,更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楚了。”张松龄不屑地撇嘴,懒得拆穿入云龙的鬼把戏,刚才后者的确打了那些游击队员,胳膊还抡得挺高,但落到队员们脸上时却连个响声都沒有,更甭说留下什么巴掌印儿了,
“嘿嘿,嘿嘿。”小伎俩被当面拆穿,入云龙尴尬地直挠自家后脑勺,“不愧是我入云龙的好兄弟,就是眼光敏锐,累了吧,累了就赶紧下面來歇歇,我带了新出锅的马**酒,包你喝了就忘不掉,那谁,郑小宝,把马**给我拎过來,你不是天天闹着跟我学枪法么,告诉你吧,我的枪法全是自己摸索出來的野路子,即便手把手地教,你也未必能学得会,倒是他,一手好枪法全是正规军里头培训出來的,随便指点你几下,就够你受用一辈子。”
“唉,,,唉,,,我这就去拿。”被点了名字的小游击队员连声答应着,跑到专门用來驮給养的战马身边,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硕大的牛皮口袋,
其他游击队员们则拿木碗的拿木碗,掏干奶酪的掏干奶酪,唯恐落在别人身后,仿佛先前举着枪瞄着张松龄的,不是他们几个一般,
“都是喇嘛沟附近的孤儿,被王队长收养的,草原上的孩子心眼儿实,有什么话都不会憋在肚子里,接触久了你就明白了,他们的人品都非常不错。”唯恐张松龄还因为刚才的误会而生气,赵天龙又小声解释,看向游击队员的目光里,充满男人对自家儿孙的温柔,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如果张松龄还不依不饶的话,就显得太心胸狭窄了,摇了摇头,他笑呵呵地跳下马背,“你已经当上官了,是中队长还是小队长,他们几个好像特别服气你一般。”
“骑兵分队副队长。”赵天龙脸上涌起了几分得意,笑呵呵地回应,“王队长,就是红胡子,说我马骑得好,所以专门建立了一支骑兵分队,还调了三十名好手给我,此外,游击队里头所有人的骑术,都归我來训练,这几个小家伙都是我的徒弟,所以才特别听我的话。”
这气度,的确远非常人所能及,怪不得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红胡子还能将喇嘛沟游击队不断发展壮大,心中悄悄将游击队长王洪和彭学文比较了一番,张松龄愈发相信自己向游击队示警的选择沒有错,“正队长呢,是谁,难道还有比你骑术更好的人不成,。”
“暂时由王队长自己兼着。”赵天龙笑了笑,低声回应,“本來是让我当的,我觉得自己刚刚入伙,寸功未立,一下子就当队长不太合适,所以王大队长才自己兼了,但是他只做甩手掌柜,什么事情都不管任由我随便折腾。”
看到张松龄满脸错愕,略做沉吟,他又低声补充,“不过游击队里头,当官不当官待遇都是一样,平时大伙见了面,也都互相称同志,谁也不能随便支使谁,只有在训练和执行任务的时候,我这个队长的话才在队里边说一不二。”(注1)
“我原來的部队里头,也提倡官兵平等。”张松龄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只是心有点儿虚,说出來的话不敢太大声,
“我听王队长说过,你原來的二十六路是支敢跟小鬼子硬碰硬的好部队。”赵天龙明显不太相信张松龄的话,却也不想在这个问題上较真儿,笑了笑,顺手从游击队员郑小宝手里抓过装马奶的皮口袋,干脆利落地解开袋子口的皮绳,给自己和张松龄都倒了满满一大碗,“咱们干一个,庆贺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干一个。”跟小鬼子兜了一天圈子,张松龄此刻又累又渴,接过木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赵天龙自己也干掉了一碗,然后将二人的木碗再度添满,再度将属于他自己的那份高高举起,“我先干了,你随意。”
张松龄点点头,端起酒碗就着游击队员们送上的干奶酪慢饮,马**酒度数很低,酒精含量基本上和啤酒相当,但是空着肚子连喝三碗之后,也令人隐隐有了醺醺然之意,
看看张松龄的脸色已经不象先前那么阴沉了,赵天龙举起酒碗,跟他碰了碰,一边喝,一边笑呵呵地问道:“你怎么选了这条路,要不是我不想跟鬼子的大部队碰上,临时起意要绕路走,说不定咱俩今天就错开了。”
即便他不问,张松龄也会给他一个解释,想了想,笑着回应,“我打了鬼子大部队的冷枪,然后被他们阴魂不散地追到这边,要不是你恰好赶到,我还得带着他们继续兜圈子,真说不定要兜到什么地方去呢。”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小鬼子顺顺当当地往喇嘛沟杀。”赵天龙一挑大拇指,满脸佩服,“后來小鬼子怎么又不继续追了,好像胡乱应付差事一般。”
“我的马快,但耐力一般,他们的马不如我的马快,耐力却非常好。”张松龄看了一眼周围的小游击队员们,故意将声音提得老高,“所以他们追不上我,我也甩不掉他们,结果到最后双方都疲了,就只能瞪着眼干耗,看谁先把谁耗趴下。”
“估计他们还知道你枪法好,谁也不想用自己的姓命帮别人立功。”赵天龙从沒怀疑过张松龄会投降鬼子,主动替他将事情解释得更为清楚可信,“咱们不说这些了,接下來你打算怎么折腾小鬼子,是再绕到鬼子前面去挖陷阱,还从他们背后打冷枪,我跟你一块去,正好让他们几个小家伙长长见识。”
“我暂时还沒想好。”张松龄转头扫视了一圈,谨慎地回应,他发现赵天龙带來接应自己的游击队员都非常年青,其中有几个估计还不到十五岁,满脸稚嫩,
“你别看他们年龄小,打鬼子时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猜到张松龄在担心什么,赵天龙信誓旦旦地保证,
“对,我们可以立军令状,谁要是怂了,你就直接冲他脑袋开火。”
“带我们去,我们早就想见识见识您的枪法了。”
……
游击队员们擦拳磨掌,双眼里充满了战斗的渴望,
张松龄自己年龄也不大,但阅历却远非这些小游击队员们所能比,即便是赵天龙,在考虑问題时,也远不及他來得周到,看到众人跃跃欲试的模样,他非但沒有受到任何鼓舞,心里头却突然涌起了一股非常不安的感觉,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怀疑这个,从沒怀疑过大伙的勇气,不过给小鬼子上眼药的事情,却不是人越多就越好。”
闻听此言,众游击队员们大急,眼巴巴围上來,大声祈求,“我们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们可以在旁边接应你,免得你再被小鬼子追。”“赵队长,你替我们说一句话啊,咱们路上不是商量的好好的么,什么事情都一块儿干。”
赵天龙也觉得张松龄有点儿过于拿捏,先摆摆手,制止了大伙的嚷嚷,然后皱着眉头追问,“怎么着,你觉得哪里不妥当,。”,
张松龄沒有做任何解释,而是尽量轻松地笑着反问,“龙哥,这些孩子,都是你们骑兵队的人,还是隶属于别的部门,,你们來接应我之前,王队长沒给你布置其他任务么。”
“当然不可能是我们骑兵队的人,他们顶多算预备队,平时只是给王队长和几个分队长打打下手,外派执行任务,这还是第一次。”赵天龙不明白张松龄问这些问題做什么,皱着眉头回应,“出发之前,王队长说,让我们接到你后,一切都听你的安排,估计是他觉得你对付鬼子的经验丰富,所以才……”
沒等他把话说完,张松龄又低声打断,“你们出发时,大部队还沒安排转移么,我的信应该早就到了啊。”
“沒有啊。”赵天龙想了想,坦诚地回应,“哪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马贼们都打到家门口了,如果游击队一枪不发就撤,今后哪还有脸再回來。”
“前山的牧民和后山那边的汉人村子里头,老百姓都还沒撤完呢,马贼们如果找不到游击队,肯定会拿他们出气。”郑小宝也凑上前,低声替赵天龙补充,“所以王队长他们只好先打垮了马贼,才能护送着老百姓们一起离开,否则,游击队肯定会被人……。”
“他,他,王队长沒告诉你们鬼子带了什么。”张松龄越听越急,扯着嗓子打断,
赵天龙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想了想,迟疑着回应,“沒有啊,除了机枪、大炮,他们还能带什么,难道小鬼子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一亮出來,能把整个喇嘛沟都给平掉,。”
“该死。”张松龄腾地一下站了起來,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大白马,到了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红胡子的良苦用心,哪里是让赵天龙带着几个孩子前來接应自己,分明是不想让孩子们遭受毒气弹的伤害,所以才打发赵天龙带着他们提前离开,
这不是接应,这是托孤,托喇嘛沟游击队的孤,所谓让赵天龙接应到自己之后,一切听从自己的安排,便是相信自己能看出他的本意,相信自己不会辜负他的拜托,会接纳这些还沒成年的小游击队员们,并且竭尽全力给他们寻找一条生路出來,
红胡子啊,红胡子,你这份信任,张某怎担当得住,,
注1:支使:方言,意思为命令、差遣,叫某人干什么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