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怕气道:“荒谬,你如何能连累我?坐下喝酒。”他真的有些生气,不过不是因为方渐。而是因为自己。自己究竟修的什么狗屁,总是让身边人难受。
方渐无声坐下,垂首看地,不吃也不喝。张天放凑到他身边坐下问道:“发生什么事情?”方渐抬头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没有说话。张天放急道:“哑巴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说?你不总是说,大丈夫,无不能对人言,你这熊样,也算大丈夫?”
这下,方渐连头都不抬了。
不空也在方渐身边坐下,叫住张天放,不让他乱说话。拿起杯酒遥敬张怕,也不说话,以杯为敬,以目示意,然后一饮而尽。张怕陪上一杯。
这下张天放更加好奇,拿起不空的杯子闻闻,惊讶道:“你喝酒了?”
偌大院子聚着好多人,多把目光聚在张怕身上。心中颇多疑问。张怕以前总是上山下山来来去去,为何这次要大排筵宴?方渐又为何表情凝重,神情低落,竟然一日白头?甚至谨持清规戒律的不空开了酒戒,这一桩桩事情太过古怪,想不好奇都难。
有丫头在与张怕喝酒的时候趁机问话:“与你一起回来的七个女人是谁?她们去哪了?是不是你新收的小妾?”
张怕被说的差些被酒呛到,斥道:“瞎说什么。”喝完这杯酒,跟身边宋云翳成喜儿解释道:“七个女子不是跟着我,是跟着伏神蛇。”
宋云翳笑道:“我相信你。”成喜儿也是这样说话,但是眼神中总带些一丝促狭之意。张怕只好当做没看见,起身去敬林森酒。
这会儿时间,海灵一直在林森身边盘坐不动,心中极念着大哥哥,可是也知道大哥哥实在很忙,他告诉自己,我长大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想什么做什么,于是强压着性子不去给张怕添麻烦。眼见张怕走来,他匆忙起身,脱口问道:“你要走了么?”
很多人心里都这么猜,可是无人敢说。前些日子天雷山之围,出现一群从没见过的恐怖魔兵,天雷山众人知道他们非此界之物。而后山门前又出现数个奇人,一身修为通玄通神,即便是化神高手也比不上,不用问,这些人更是来自异界。
修真者有飞升之说,大伙儿知道有外界存在,张怕又修成通神本领,早该飞升,所以会猜测张怕宴客是为告别离开。
海灵比他们知道的多,知道三界之分,去过天界,还知道两界之外更有神界,眼见张怕面上虽是平静,却总有种悲意围绕,小家伙便如此猜测。
有了这种猜测,海灵心里难受,一直想问是不是真要离开。可是张怕没说,他不想让大哥哥更难受,就一直压着自己不问话,可是压啊压的没压住,终于还是问出问题。
这一问,院中忽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张怕,等着他回答。
张怕也愣住,心下叹息,小家伙变聪明了。
他面对着林森,站在院中不说话,周围一圈桌椅后是另一群不说话的人,如此过了好一会儿,连张天放都不敢乱说话。
以他性格,有事情肯定要问个明白,可是在这会儿,他不敢问,心头莫名出现悲意,感觉不好受,感觉很不好受他怕听到那个答案,他怕听张怕说要离开。
最后还是张怕笑着说话,打破院中的寂静,他笑着说:“我不是常常出走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判神告诉他七日之期,虽然没有明说以后不能回来此界,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明悟,日后再想回来必然不会很方便。否则判神何必给他七日时间解决后事?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明悟,张怕才会回山摆下宴席。
此时淡淡回话,旁人却听出他言语中的回避之意,各自叹息着不知道如何接话。方渐忽然起身,大声说道:“我陪你喝酒。”拿过两支玉瓶,走到张怕身边,递过去一支,然后仰脖痛饮自己手中一支。
张怕笑道:“好,喝酒。”也是整瓶喝。
张天放跳出来说道:“还有我。”不空略微犹豫一下,跟着站起说道:“既然破戒,一杯酒和一瓶酒没有区别。”他是跟自己找借口,却也是第一次真心想喝酒。于是四个人站在院中,每人一支玉瓶,每瓶中千斤灵酒,却在此刻,尽化为离愁灌入四人腹中。
他四人喝酒,有淡淡离愁萦绕,更有种悲壮感觉。海灵不说话,拿起酒瓶跟着痛饮。福儿等胖娃娃也跟着喝,林森看他们一眼,没有阻拦,也拿酒浇愁。然后是丫头们,又有张怕收下的六十四个弟子一起喝酒,甚至小猪小猫和火儿也埋进酒里狂饮。
只有宋云翳、成喜儿和吕婉三人没喝酒,宋云翳和成喜儿眼角微润,忍着悲意盯住张怕看。吕婉是担心大家都喝醉了,她想要照顾大家。
于是这一刻,后山,大家尽在喝酒。天雷山最高山峰却站着一个独臂人在轻声叹气,他以神识覆盖整座山脉,知道下方发生什么事情,便也举瓶饮酒。
这一夜,众人大醉。
第二天天亮,张怕给天雷山布阵,叫齐胖子、十三郎和七仙女,大家群策群力,搞出一个无比坚固的神阵,只要身处阵中,通晓法诀,并有主阵阵符在手,便可以轻易控制大阵抵御强敌。这个阵比前次贪狼等人搞出的还要厉害,毕竟是神级高手亲力亲为布成。
张怕求精不求大,神阵仅仅护着十八座主峰。做好这一切,制作十数枚阵符,给瑞元和宋云翳一人一枚,其余的交由宋云翳藏下,然后去见战云。
战云一夜没动地方,静静站在山峰最高处,任凭山风劲吹。看见张怕上来,淡淡一笑问道:“喝酒?”张怕没说话,直接丢过来一瓶酒,自己也拿一瓶,走到他身边站住,然后就是喝。
山巅风大,二人对风饮酒,半晌后,战云放下酒瓶问道:“是要杀我么?”
除去张怕,天雷山上修为最高的是战云,且不受拘束,当初曾经追杀张怕。后来张怕赠药将他留在山上帮忙,战云做的很投入很认真。
只是那是以前,有张怕在,能压住战云,不会做出过分事情。若张怕离开此界,战云则是天雷山护山大阵中修为最高之人,若是一时鬼迷心窍做出错事,山上无人能制住他,这便是天雷山的潜在威胁,张怕当然要想出解决办法。
再三思考,想出个安置办法,却觉得有些对不住战云,所以昨夜没好意思找他喝酒。
张怕能想到的事情,战云当然也能想到,从昨天张怕回山时开始,他就在等张怕做决定,结果等了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张怕始终没有登山,战云知道,自己不能再呆在天雷山,只是不知道是活着离开,还是死着离开。
听战云问话,张怕放下酒瓶说道:“先生于天雷山有大恩,请受张怕一拜。”说着话恭敬一礼。战云受之不让,苦笑下问道:“打算怎么处置我?”
张怕想了会儿,怎样措辞也无非是赶人家走,索性直说道:“张怕在天雷山以西有一处旧屋,先生若不嫌弃,可移居过去,若是不喜欢这个安置,天下之大,任君自去,只是天雷山十八座山峰不敢再留先生。”
战云闻言,转头看张怕,想了会儿问道:“你不杀我?”张怕回道:“先生与天雷山无仇,且有大恩,我为何要杀你?”战云轻轻一笑:“看来你果然要离开此界。”回身看看山顶上孤零零的房屋,又向山下扫视,一点一点看过以后说道:“我走了。”
张怕抱拳道:“恭送先生。”战云道:“没必要送,这条命是你的,你让我上山我就上,让我下山我就下,一切都听你的。”停了下又说:“以前你救过我,现在又放过我,而我当初却想杀你,战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知道守信,我会终老在天雷山下。”说完扬长而去。
张怕听的一呆,他赶走战云,战云却说要在山下继续守护天雷山。看着战云衣带飘飘而下,还少着一只手腕,张怕追过去说道:“为天雷山大计,张怕只能如此做,请先生见谅。”战云笑道:“这见什么谅?在山上也算过了段爽心日子,说起来还要谢你。”
俩人心里都有些别扭,张怕是老好人,厚脸赶人走,他别扭。战云被人赶走,自然更别扭。可是二人面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边说话边行往山下,不多时走到山门处,张怕抱拳道:“张怕还有事情,只能送到这里。”战云点点头,穿过护山法阵,走下山路台阶。
这一次出去法阵,这一生便可能再不会回来。
张怕高喝一声:“接着。”扬手丢过去一个储物袋。战云不回身,反手一捉,神识探入一看,笑道:“谢了。”收起储物袋,高歌下山。
储物袋中装的是灵酒,有百瓶之多,一瓶千斤,省着点儿喝,够喝一辈子。
送走战云,张怕心中难受,转身回望,山门处许多弟子不明所以,看着他发呆,也看着战云走过的石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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