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还有另一人透过窗玻璃注视着湖滨大街。
坐在球长专用小车中,戈轩走马观花看着街景,心中有点感慨。
在焰花纷飞的宇宙战场上,在无数生死一瞬的时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一个母舰编队的司令官,更想不到会被派驻一个星垣,成为特派总理专员。
通常一个边境星垣的最高行政长官是总督,但总督只有行政权,没有立法权与执法权,而中央特派总理专员却囊括了所有权力,是战时一个地区的最高首长。
当然,特派总理专员是没有位阶的,如果派驻一个小地方,比如某颗星球,或者某颗星球上的一个洲一座城市,那么权力还是远不如总督大。可戈轩这个专员却是派驻白塔星垣这一整个星垣的,权力就不是总督能比了。他能制定战时法,拥有整个星垣所有官员的任免权,还掌握财权和军权,就是一个土皇帝。
不过,这个白塔星垣有点特别,它仅有一颗行政星,这颗行政星还不适合人类居住,又没有相应的武力守卫星垣,人类在此的统治基础极其薄弱。若非如此,中央也不会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一个人,不论他是谁,哪怕就是总理宰父柳家的老子也不成。
这个职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更多意味着责任,而非权力。
然而,戈轩既然接受了任命,他就觉得应该做好。他是一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既然上面要他把这里建成一个对抗敌人的基地,他就会尽一切努力去完成任务,不论这个任务有多艰难。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艰难之处。湖滨大街上虽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是这些移民衣着破烂,神情萎靡,全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路过来,他看到很多年轻人披着满头白发,嘴一张就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虽然戈轩是机具医师,并非生命医师,但在军队中呆久了,生命医师的常识他还是懂的。近些年科技的发展,使得很多时候,机具医师与生命医师的职能发生了重叠。比如某些在身体上安装了特种机械与晶片的士兵,他们已经成了半机械半肉体的兵种,当他们受伤时,不但需要生命医师,也需要机具医师的帮助。
很多紧急场合,当生命医师不在时,机具医师必须处理所有事务。也因此,高等星战工程师才会被称作机具医师,拥有军医的身份。
以戈轩的医疗常识,他不用仪器检查,也知道那些白头发掉牙齿的人得了什么病,那是恐怖的磁激惹综合征。
这些人本该呆在医院中,但他们太贫穷了,贫穷得无钱医治,而白塔星的医疗设施也太欠缺了,即便那些人有钱,也没那么多医疗资源帮助他们。
「白塔星有多少患病人口?」戈轩看似随意地向空涛问道。但他刚问出口,就发觉自己问得很傻。在这颗强磁暴星球上呆得久了,如果不注射抗磁素,大多数地球人都受不了。抗磁素极其昂贵,一支就要上万水晶币,效果还不好。这样一来,除了某些强者,以及有钱购买大量抗磁素的富人,剩下的应该都是患病人口。
于是戈轩改口问道:「不说患病人口,整个白塔星有多少人口?」
「这个么…」空涛沉吟片刻,说,「两年前下官刚刚来此任职时,曾经做过人口调查,这些年走投无路跑来这里的移民,加上一些梦想一夜暴富的冒险者,估计有一百七十多万,但是在册登记的仅有三十万左右。」
「那剩下的一百多万为何不登记?」
「这原因就太多啦!他们中有些是其他地方的重犯,跑来这里躲避审判,哪敢登记?还有一些穷得连饭都吃不起,没钱支付登记费用;另外这里还有许多虫人,虫人是不可能跑来我们人类政府登记的。」
戈轩知道,在很多边缘星垣都有虫人存在。虽然人虫二族多年来为了争夺生存空间连番大战,但这并不能阻止两个种族下层民众的交往,特别是在边缘星垣,人虫二族的势力犬牙交错,虫人经常出现在人类地盘,边民早就见怪不怪。如果没有强大的武力去驱逐,当地政府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
戈轩不了解这里人虫二族相处如何,于是试探着问道:「这里虫人多吗?」
「很多!」空涛苦笑道,「白塔星垣原有一支地方舰队,那时虫人摄于舰队的武力,还不敢跑来这里,后来因为大战的需要,舰队被抽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这里虫人就越来越多,最近很多虫人都成群结队来此,你看!那里就有虫人!」
空涛伸手向车窗外一指,只见街对面一只熔岩蚂蚱正在与一群人对峙。那群地球人一看就是贫苦移民,一个个面黄肌瘦,他们护着身后一人,却是位蝶族少女。
虫人中的蝶族出「美女」,不过这种「美女」绝非人类可以享受。她们和虫人皇族不同,虫人皇族生来就具备人类外形,而她们只是长了个美女脑袋,其他地方就是一只大蝴蝶。蝶族必须进化成高等虫族,才能拥有人类外形。
熔岩蚂蚱与蝶族都是虫人中的弱势种族,个体武力上与陨石蝎这种主战种族相差颇远。熔岩蚂蚱还能与初级光环武士叫板,蝶族就弱太多了,还不如普通人类。
在强者为尊的迪米特里厄斯族中,弱者的生存状况很悲惨,无论什么资源都是强者先获得,落在弱者手中的少之又少。戈轩知道,很多弱势种族在虫人地盘活不下去了,这才冒险跑来人类地盘求存。
窗外那个熔岩蚂蚱正在与人类移民吵闹。戈轩让车停下,侧耳倾听,不久就听出一些名堂。
蝶族虫人有一种种族异能——磁疗术,可以利用磁能给人做康复治疗。那个蝶族少女自然也会磁疗术。在这磁暴肆虐的星球上,她的异能虽不能治好磁激惹综合症,却能缓解症状,受到左近人类移民的欢迎。
她的治疗是收费的,在此地这成了她赖以为生的手段,并因此挣了不少钱。
那熔岩蚂蚱是个虫人流民,眼看她赚了不少钱,禁不住眼红,就要她「上贡」。虫人强者为尊,熔岩蚂蚱自以为比蝶族少女强,让她上贡,这在虫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这里是人类地盘,那个蝶族少女不愿遵守虫人的潜规则,她还想存点钱应急,于是双方发生冲突。
熔岩蚂蚱要使强,那些受到蝶族少女治疗的穷苦移民不干了,某个移民一声呼喊,左近跑来不少人,双方形成对峙。
戈轩在倾听时,公西鸿水与段干世军也在观察。这时公西鸿水忽道:「这些移民能力很强,其中有两个最起码是二级光环武士,如果经过修炼,应该都是合格的光环步兵!熔岩蚂蚱恐怕要糟糕。」
他原是光环步兵师长,看这个很准。
段干世军闻言不由惊讶道:「随便一伙穷鬼,能力就这么强?这里…这里的移民不会水准都这么高吧?」
「唉…」空涛长叹一声,道,「恐怕都是这么高!如果能力不强,也无法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啊!这些家伙简直个个都是土匪!」
他想到昨夜那伙暴民冲击他的寓所,一个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想想都觉得后怕。要不是这里磁暴激烈,长时间的磁暴抑制了那些人的光环强度,他昨夜说不定就逃不出来了。
戈轩点点头,吩咐车子继续前行。他并不打算主持正义,很多事谁是谁非很难说,现在他需要关注的东西太多,没空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他想到了蝶族的异能,此地很显然并非仅那少女一个蝶族人,如果把他们组织起来,或许能建立一个救护队?
另外,这里治安如此混乱,在最繁忙的大街上,两伙人公然对峙,也不见巡警,这也必须要进行整顿。
考虑片刻,戈轩吩咐公西鸿水道:「你立即去外太空,把那只鲸鲨兽叫下来。」
原本戈轩担心这里的地球人不接纳虫人,谨慎起见,才让塔尔博伊斯率领流星螳勇士暂时呆在外太空,寻找机会再下来。既然此地已有这么多虫人存在,也就不必如此谨慎了。让他们下来可以早些休息,这么多日子一直呆在太空中,是很辛苦的事儿,及时休整非常必要。戈轩一向会为自己的下属考虑。
可是这话落在空涛耳中,却让他大吃一惊。虫人的鲸鲨兽赫赫威名,他又怎会不知道?
「特派专员哪来的鲸鲨兽?还说叫就叫,难道…专员与虫人有勾结?按理说,专员位高权重,不会这样啊…那么就是他的属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空涛感觉不可思议,又想到富中金正在打算对付戈轩,他不由抹了抹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