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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极习边陲,落日塔,世间僧侣公认的落佛之地。
数万年沉淀,这里的山山水水皆有佛意,举目随看,空中洋溢着淡淡金光,如纱云包裹着草木山石、鱼虫精怪,还有活在其中的人。阳光垂落必经佛光滤透,就好像受到一重门禁考验,得起允可方能照射万物,因而得名为落日,意指昊阳亦需礼佛。
落日塔为佛门圣地,万古长存,见证了无数代浮世荣华;这里的僧侣避世苦修,为的不是飞升永远,而是解除亿万生灵之苦。按照佛典中的经义,经历代活佛诠释后的通俗,佛门弟子修行的目标是承德,而不是简单命活。
曾经有人用这样一句话形容落日塔,或可略显其贵。
“假如新纪之战没有突然终结,假如魔族占领沧浪,假如灵域大地还有宗门不被抹去,唯有落日塔。因魔族之中也有僧侣,只要他们到这里看一看,稍稍体会一下那里的佛门气意,瞬间便会被感化。”
夸张的话或不足采信,但从中可看出落日塔在僧侣、乃至亿万修家心中的地位何等高崇。
简而言之,这里是圣地。
落日塔是佛门圣地,影壁是落日塔圣地,它像一面可返照星空的镜子竖立在山前,静静地观望着世间一切。每当有高僧大德临近寂灭,都会来到这里,并在十里之外跪地,此后在脑海中默念历代将身魂献祭与此的前辈僧佛,步步膝行、直到影壁前坐化,将身与魂通通融入到那面山壁中。
数万年下来,影壁不知积累了多少高僧魂魄。攒下多厚佛意精华;曾有人道,影壁是一面从未经过炼制的“天然”宝物,其价值早已超越修士常说的法宝,便是此界偶有听闻的灵宝,也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影壁不破。落日塔便能长久,这句话可不是什么虚言吹捧,而是实实在在的实力凭证,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早在新纪之战前,沧浪星历史上便曾出现过不少巨魔大枭,肆虐八方为祸一时;但。即便其中那些号称可能超越化神的存在、也不敢靠近落日塔半步,原因便在于此。
置身于影壁前,人们似能看到一张张慈悲面孔,听到一声声渡世真言;若有胆量抬头,则可看到石壁上演绎出诸多画面,上至仙人凌空虚渡。下及凡俗尘世荣华,又可见蝼蚁搬迁,山河破碎,草木生春,酷冬交替;人世间,浮生万象皆汇集于此,心有所想。皆可亲临如身处其中。
感悟?这里什么都有,只看你能否领悟得了。
镜前老僧枯坐经年,今日偶动灵犀,长眉微微挑起。
十里外,一名黄袍僧人跪行急促,仅半个时辰便来到影壁前,张口欲言。
“岭南”
“释躁意与佛前,心魔,孽障。”
老僧枯唇微微开合,说出的话竟如雷鸣般响亮。声音经过影壁回弹,仿佛被附加了千万重山亿万里海,如天威临降于僧人头顶;黄袍僧人半抬的身躯猛地趴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影壁蕴含无上威压,需运转强力才能抵抗;然而佛前动法是为大不敬。是以有资格前来这里的僧侣,每一个都曾修炼过金刚法躯,身体坚硬似铁。
黄袍僧人被牢牢按在地上,脸颊与肩膀皆与地面贴紧,因其双膝平跪撑着腰腹,姿态看着狼狈且有些滑稽。奇怪的是他脸上神情没有一点屈辱愤怒的摸样,相反觉得极为荣耀,满是感受庄严与神圣的虔诚。
不辩不言,不说不动,黄袍僧人爬在地上,直到雷鸣声在山谷内轰轰回荡良久之后消散,仍不舍得挺起腰板。
雷霆雨露,皆是佛恩;受此一喝的他看似狼狈,实则有机会感受到影壁中传来的佛家真义,修持再上一重。
“佛门弟子,重机缘度,戒嗔,更不可贪。”
老僧再度开口,声音已不像刚才那样雷鸣般爆响,平和淡然说道:“起来吧。”
黄袍僧人依言挺起上半身,脸上粘着几块因剧烈撞击而碎落的碎石,目光仍望着适才与脸颊亲密接触的地面,恋恋不舍。
老僧背对他但能感受到一切,神情有些满意,说道:“说吧。”
黄袍僧人依言开始讲述,诸如岭南,如萧十三郎还有道院道盟等等,其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因为刚才事情变得恭谨,相反更加随意平和;奇妙的是,老僧对此不见愤怒,相反有些欣赏赞叹。
佛门弟子,礼的是佛,敬的是佛,求的还是佛;所有一切均为佛祖,而不是佛前修行的那个人。老僧虽被誉为活佛,但毕竟还不是真的佛;只有当其身消魂灭投身影壁,才会允许、且会理所当然地享受弟子爱戴,与尊崇。
不多不少,一炷香时间过去,黄袍僧人讲完一切;百眉老僧从不发问,耐心听过后细细沉思,时间同样是一炷香。
佛前一炷香,修佛需从小处着眼;就像之前那声棒喝,看似严厉,其实只为了让他的声音平滑些,不要沾染凡俗焦躁,污了这片土。
一炷香讲,一炷香听,一炷香思索心有所断,老僧起身,提杖,扭头,说道:“在劫难逃,我去紫云。”
黄衣僧人大惊说道:“您亲自去?这如何使得?”
老僧回答道:“我走得慢,去到,时间刚刚好。”
问的是原由与身份,答的是时间也是方式,两者完全不沾边,意味着老僧根本不在意那一问。黄袍僧人明白了老僧的意思,低头再不阻止。
“我走之后,你留下,仔细些”
老僧随口说着,持禅杖在地面一划。
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感觉。老僧不像是在走路,而是用手中禅杖将地面朝后拉;轻轻一划,周围话音尚未消失,天地已像毯子一样被他抛在身后,落脚已在万米外。
更奇妙的还在后面。走出这一步,老僧的面孔竟然变得年轻起来,灰败面容涌出血色,枯唇渐渐饱满,身形也随之挺拔。禅杖再次划动,地面陆续被甩在身后。老僧持续变得年轻,仅声音维持原样,回荡在黄袍僧人耳边。
“莫要惊扰了他们。”
余音缭绕,黄袍僧人回头望着老僧的背影,神情惊喜又怅然若失。活佛近千年不出宗门一步,今日闻讯后决定出山。黄袍僧人不知该如何才能表达惊诧,心里默默地想。
“就这样走到紫云去?恐怕真需要很多年。”
不知名之地,破天观,天星盘,真人观星之所在。
瞽目道人脚踩星盘,对天舞剑,剑剑射出点点寒星。
真人瞽目。瞽目方能看得真切,破天观真人没有名号,人人称其为真人。此时的真人剑舞得急,似羡慕天上星辰璀璨,但不满那些苍茫遮障其眼,遂以剑光填补虚无。
远方一道飞虹临近,如流星迅疾来到天星盘下,化身为一名年轻道士,神情略显不宁。
“我知道了,不用再说。”
阻止想要开口的年轻道士。真人剑势更急,连绵剑光如银芒穿梭于身体外,编织出一片清冽之网。舞至紧要处,真人突然一声大喝,三尺青峰骤然凝固。剑尖往上,寒锋直破穹庐。
“破天,摘星!”
奇异的一幕随之出现,下方年轻道士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下,天穹一道流星划落,其大如斗,顺着剑势所指坠入剑网,随即暴躁弹跳不休,频发雷鸣声响。真人此时旋身于银芒之外,脚踩七星四方游走,掌中剑吞吐如灵蛇吐信,屡屡点中星光试图突破的方向。
有了那道流星,天星盘好似活了过来,其四周浮起氤氲之光,并有无数符文升上半空,彼此联接、汇拢,最终汇集成一座玄奥大阵,将那颗流星笼罩其间。
“封!”
真人神色俱厉,再发断喝的同时咬舌、朝流星喷出一口精元之血,其身形则如闪电般飞出星盘,惶惶如避蛇蝎。临离开的那一瞬,真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异动,咬牙甩手,将那把视若性命的宝剑也投入到星盘大阵内,这才晃身而出。
真人离开,剧变随之发生。
“轰!”的一声,年轻道人猛地跌倒,耳边似有千万面巨鼓同时敲响,七窍均流出鲜血。
再顾不上感慨真人法度神奇,年轻道士慌忙盘坐,尝试将心神收回识海。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只觉得脑海变成了战场,千军万马彼此厮杀,连绵不知几日几时又或只过了一瞬。
醒来的时候,年轻道士第一眼便看到真人的脸不似往日那样深邃安详,那是一张充满忧虑、兴奋、急迫甚至惊恐的脸。
“破天之战近在眼前”
真人脸上满是疲惫,早已瞎了的双眼深深凹陷,如两个刚刚挖出来的深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真人断然挥手,下达一道流传了万年却从未真正使用过的指令。
“传,除污道外所有弟子归山,构筑天星大阵,准备应劫。”
嘭!嘭!嘭嘭嘭!
密集如鼓点般的爆响连续不停,整个密室都仿佛摇晃起来,其中却有清嫩童音与怒吼压倒一切,纵雷鸣已不能掩盖。
“爹爹加油,爹爹加油,加油,哎呀”
“师弟加油,打死它,干翻它,打倒糟了!”
随着惊呼,一条身影狼狈倒卷,翻了几个跟头栽倒在地面,挣扎两次,竟没能马上爬起来。
“爹爹!”
小不点慌忙跑上去,忙手忙脚将十三郎烂泥般的身体扶坐起来,大灰死盯着那条停留在原地微微气喘的身影,低吼发出质问。
“下手这么狠,丫想死么?”
“第三百七十六次。”
阿古王看都懒得看大灰一眼,轻蔑目光落在十三郎身上,故意甩了甩拳头。
“每天送上门被本王揍一顿,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