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穿行,似有几条绳索拽住身体,拽的生疼。
感知并无头绪,疼痛剧烈但可忍受,担心妄动来到不测后果,十三郎没敢反抗。
甭管天魔多大本事、胁迫鬼王用了何种道法,总之距离鬼王所建的法坛极其遥远,空遁也需要不少时光。如果为了研究遁术,此次“旅行”无疑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然而十三郎不是修罗,既不精通也无别样天赋,索性放下精研。
“神经病啊!”
要说的话尚未说完,要安排的事情也没弄好,十三郎还想着能否再从天魔那里捞些便宜,比如承诺什么的......如今全都落空,更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明白天魔为什么这么干,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会不会为了把自己支开,大开杀戒?
认真想了想,十三郎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一来天魔实无必要那样做,再则人修其实不好欺负,有阎君有狼王,天魔伤的七荤八素,打起来不定什么结果。退一步想,如今的十三郎并无底牌,刚刚吓唬天魔也就罢了,当真动手可有可无,作用未必赶的上美帅。
正反两面想过,左右无可奈何,十三郎不是那种会因为担忧而失魂落魄的人,随把怨怒收起,把目光投向周围。
长途遁空机会难得,随便看看也是好的,定心过后对着四周那片光怪陆离,神情慢慢有些好奇。
别说,还真看出几分门道,无关遁法,而是异层世界里的景色独有,偏透着熟悉的感觉。
“怎么可能熟悉呢?”
常规理解这应该是错觉,因为当速度被拉到极致。无论什么样的世界看去都应该一个样,只是些飞速后移的线条,若心性不够稳定,看的久了还会生出幻觉,看什么像什么,看什么又都不像什么。
那是很危险的事情。轻者伤神动性,重则有可能迷失其中,再不能出来。
总之一个原则,遁空时最好别看里面的东西,看了也不能当真。
恍惚中十三郎想起来,阿古王似乎说过相仿的话,别的还有点什么内容......可惜十三郎志不在此,当时没听进去、如今想回忆起来,却有点难了。
“算了。不看。”
乱境不该多事,十三郎果断闭上眼睛。
如此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把眼睛睁开。
闭眼隔绝不了体会,还是那种熟悉感觉,心内还多出两个字:重要!
“为什么呢?”
都说修家自有灵犀,也有人说心神有动即为天意指引,万万不可忽略,然而对十三郎来讲。天道快要被坐实“对手”身份,实不该这样胡思乱想。可......
就是忍不住啊!
每个人都曾体会到心痒痒的感觉。当知其魔力,对十三郎来说,这种体会还有别样意义,就好像有个声音对自己说:“不弄明白,一定后悔。”
“心魔?”
想到这两个字,十三郎内心冇微凛。再度尝试收心敛意,竟比之前更难做到。非但如此,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时远时近含含糊糊,入耳同样觉得熟悉。
“见鬼了吗!”
这种地方会有谁认识自己?不。应该说这种地方怎会有人才对。
两个施展遁空法术的人撞在一起......算了吧。
既如此,一定是心魔。
“风,火,雷,生灭道!”
心中冷喝,暴烈火焰,跳跃雷弧,旋转飓风同时涌出身体,再加黑白二气流转,将十三郎包裹的严严实实。
都说道法奈何不了心魔,然而它已经找上门来,总要试试;况且心魔神秘、可从来没听说它会发声,若不是心魔,而是这里藏着什么怪物,有准备总是好的。
结果不出意料,诸般道法威力无穷,感受与之前一模一样,那个若有若无的呼唤声依旧存在,听上去更加急切。
“他妈的!”
十三郎怒了,怒时不知怒意是否因为魔念而起,心内紧张没有头绪,随即睁开第三只眼,口喝灵犀。
“定!”
定字决,唯一能够影响时光的道法,灵犀眼,看穿一切虚妄,两者结合,十三郎自觉信心十足,但凡周围藏着什么,一定看得见。
真的看到了。
一片黑。
一片纯黑的黑。
纯黑无相,偏能视物听声,法眼穿透无尽虚空,十三郎看到由五条细丝组成的锁链,一端连着法坛五鬼,中间深入自己的身体,各锁住一团跳跃明毫,明毫旁边另有两团明豪与三颗格外明亮的灯火,一样在跳跃,只是略显有些焦急。
“三魂七魄?”初始大惊,十三郎随即觉得茫然。
五条灵丝打结拽住自己,再成锁链拖出一条尾巴,远远落于身后......
与猜测的一样,天魔用了某种方法,利用擒获的五鬼影身与法坛上五鬼相接,中间锁住十三郎,把他从异层硬生生拉过去。
问题在于这样能行吗?
过去当无问题,虽不明白为什么五大鬼王不肯彻底斩断与影身之间的联系、亦或没有能力斩断,十三郎知道天魔既然这样做,当有十足把握。然而过去不等于完事,十三郎这样咋呼呼出现在法坛,谁能保证鬼王做什么?
思维只是瞬间的事,这样想着的时候,五条灵锁剧烈颤抖,对面五大鬼王齐齐一愣,神情剧变,张口各自喷出一口鲜血,凄厉哀嚎。
“怎么会反噬!”
反噬?
怎么会反噬?
鬼王对此毫无准备,十三郎也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自己惹的祸;天魔手段虽不明了,但能想象这种道法之不易,对面五大鬼王等若施法被强行打断,焉能不被反噬。
定空仅仅一瞬间的事情。将将看清、四方流速便已经回复,黑暗随即又变成光明。
“呵呵,这可不能怪我......”
看到鬼王惨状,十三郎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回头,连风雷道法也都收敛起来。
祸害鬼王。换成战前,十三郎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现如今他的小命栓在绳子上,万一有个好歹弄到流落虚空,难不成指望阿古王慢慢地找。
那也得有人通知他才行啊!
“......不对!”
黑暗就是黑暗,怎会因速度变成光明?假如是幻觉,意味着十三郎看到的全部都是假象。还有刚才沉浸黑暗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变得极其浓郁、异常真实。
蓦然惊呼,十三郎抓住最后时机。把目光投向身后。
“真的有人......啊!”
刚刚想到阿古王、马上就看到了他,正顺着那条拖后绞索疾速追来,很吃力、且不停大叫。
“原来是他在叫。”
声音有了着落,十三郎稍稍宽心,所见也于此刻变回从前;但他很快有了新疑问,阿古王这么急急慌慌低追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保护自己?
别搞笑了,巅峰的他也斗不过九大鬼王真身。
感悟空间?似也不大对头。
“不管了......还是不行。”
修罗王不是胡来的人。既然不惜一切地去做,定有其道理才对。
左右无解。等又等不来人,十三郎意识到阿古王能追不上早已追上,既然追不上、多半被甩开越来越远。
“再定一次......”
正在犹豫的时候,身后阿古王越落越远,惶急之下狠拍胸口,以冇本命精气为代价。含出几个格外响亮、意义模糊的字。
“太玄......生......道......难......”
五个字,彷如吐出五座山峦,阿古王瞬间脱力,眨眼间被甩没了影子。
“嗬!”
不亚于霹雳炸响神魂,又像黑暗中打开一扇窗户。熟悉豁然变成相识,十三郎神情剧变。
“这里,那里,难道......”
念刚转,变已生,周围一片五彩光华,十三郎像块石头一样自空中落下,一头摔倒。
片刻前,星空外,道坛之上,血魂子静静盘膝,神情安详。
忽然之间剧变发生,就像身下长出利刺,血魂子腾身而起。
“怎么可能!”
“冥界纵能隔断方位,模糊感应总能存在,就算死了也不可能完全消散,为何突然间彻底没了联系!”
“除非他能跑到那个地方......怎么可能!”
同一时间,九龙地,天井内,古帝正准备为自己斟茶,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举起的手僵硬在空中,神情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和血魂子一样,古帝无法相信已经发生的事实,半响才艰难吐出几个字。
“轮、回、之、路!真的存在!”
还是这个时间,星空里、距离沧浪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乱流滋生,呼啸飓风转出一个范围很小、猛烈超乎想象的漩涡,内里嘶吼声声可闻,经过一番艰苦挣扎,猛的窜出一个全身无皮、血肉模糊的人。
刚一出现,那个人便是一生大吼,甚至都不愿查看自己伤势如何。
“萧,十,三,郎!”
嘶吼凄厉,像质问又像哭喊,没有言语能够形容其中包含多少怨毒,生生世世、星空破灭亦无可能化解。
“我,齐飞,绝不会放过你,和所有、一切、全部与你有关的人!”
“三百年,最多三百年,我要你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亲灭族消......啊!啊啊啊啊!”
嘶吼声回荡的同时,九龙地内古帝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提壶的手恢复稳定,变得坚若磐石。
“朕就知道你不会死。”
“朕不能去的地方,你可以!以你的资质,且已觉醒,定能一日千里。”
“萧十三郎,不管你跑到哪里,终究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届时,所有人都会等着你!”
讲完这些,古帝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变得复杂难明,感慨万千。
“轮回之路,轮回之路啊......天道都找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