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然那小子说,萧大家想要在京城中组建一个情报网?”
见范祥不答反问,神色一派悠然,毫无普通人见到自己时那般拘谨神色,仿佛当真有些见识,萧漠却突然笑了。()
“正是,前辈想来也知道,晚辈明年就要入京了,但碍于消息不通,对于京中的形势毫不了解,所以想请些人到京城中先行打探一番,将来在入京后,也行事方便一些。”
虽然不知范祥为何竟会主动找到自己,但既然他主动问起,萧漠索性也就直接说出。
范祥神色似笑非笑,看着萧漠问道:“想必萧大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萧大家当真认为,就凭那些萧然所交的三教九流,游手好闲之人,真能为你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萧漠深深的看了范祥一眼,良久之后,缓缓说道:“在这方面,晚辈确实经验不足,前辈有话请直说。”
范祥摇了摇头,悠然的品了一口手上的香茗,摇了摇头,叹息道:“问题有三,其一,萧大家以钱财相雇佣,所用之人忠心难信;其二,未经训练,所用之人能力低下,他们原先之所以消息灵通,只是因为无心为之,一旦让他们主动去打探消息,反而落了痕迹,效果不佳;其三,京城中各方势力,早已被朝中权贵瓜分干净,那些人一去京城,什么都不做还罢了,一旦受命打探消息,恐怕马上就会被有心人发觉,因此而暴露身份目的,甚至还有可能反被有心人利用。()”
说着,范贯笑了笑,补充道:“也就是说,如果按萧大家的计划行事,将来萧大家通过他们所获得的消息,只能是某些人愿意让萧大家你得知的消息罢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是假消息,一旦萧大家被那些消息所误导,后果难料。”
萧漠点了点头,掩去眼中的惊讶之色。说道:“实不相瞒,这些问题,晚辈早有想过,但根基尚浅,手中也无可用之人,只能先行如此,却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范贯笑着说道:“其实在老夫看来,萧大家确是一个奇才,竟能想到利用下九流之人为自己所用。下九流之人,历来不被那世人所重视。但却又遍布天下每个角落,消息灵通,用他们打探消息,本来也是最好不过,然方向虽然是对的。但萧大家所用的方法,却是错了。”
萧漠微微一愣,却是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着范祥微微躬身一礼,口中说道:“前辈请指教。”
范贯似乎对萧漠的态度很满意,点头道:“萧大家错就错在,对于下九流之人的使用上。”
说着。范贯扳着指头数道:“所谓下九流,一为走卒商贩、二为贼盗劣徒、三为市井商贩、四为好狠斗勇之辈、五为娼妓龟公、六为衙役师爷、七为骗子诡人、八为把戏艺人、九为飘行,也就是像我这样的算命测字之人,又或者游方郎中。()”
(注:历史上对下九流的说法不下十种,文中所取的,只是是其中一种。)
顿了顿后。范贯又说道:“这下九流虽说分为九种,但千百年来彼此交融,到现在已是很难分清,实则已成一体。而但凡下九流之人,必然皆是奸诈善变之徒。又是实力弱小,所以无论是朝臣野民,对他们皆不看重。却不知下九流之人,如若仅仅只有一两人,固然与蝼蚁无异,但如果将之整合在一起,却是一股莫大的力量,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其发挥的作用比之官府更大。有它相助,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事倍功半。至于打探消息,乃至于暗中使坏,更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东西。”
说到这里,范祥停顿了一下,特意向着萧漠看去,见萧漠竟是点头承认后,却是不由的为之一愣。
本来在范祥看来,世人皆是逼视下九流之人,其中读书人尤甚。而萧漠身为当今读书人的魁首大家之一,能想到利用下九流之人为他打探消息,本已是极限,自己将下九流的作用说的如此之大,他应该不屑一顾才对,却没想到萧漠竟然也点头认同!!
范祥自然不知道,萧漠来自于后世,视角不同,对于下九流之人本也没有什么偏见,下九流遍布天下各个角落,又为数众多,萧漠自然能隐隐也能感受到他们统合在一起之后的力量,以及所产生的作用。
据范祥所知,如今一些朝中权贵虽也在暗中控制着一些下九流之人,但多是其中的好狠斗勇之辈,也就是一些流氓混混所组成的帮派团体,而且最多也只是让这些人为他们暗中打探一些不大重要的消息,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罢了。()
即使是范祥本身,原先也不重视下九流之人,只是这十余年来为了隐藏身份,隐于下九流之中,以算命先生的身份游走天下,亲身感触,才隐隐感受到下九流的作用之大。
范祥愣了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神色竟是端正了许多,继续说道:“萧大家的错误就在于,却是不知,对于下九流这些诡诈善变之人,不可收买,只能控制;收用其中少数,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坏事,只有控制其群体,才能显示其能力。而像萧大家这般,只是用钱财收买了少数下九流之人,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在将来坏事。”
听到范祥的这番言论,萧漠沉思片刻后,突然来到范祥面前,深深躬身一礼,口中说道:“听前辈一眼,晚辈受益良多,受教了。”
另一边,邓尚全紧紧的盯着范祥,不住打量着,他之前也是隐隐觉得像萧漠那般组建情报网大有问题,但他如萧漠一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务,问题出在哪里,却也说不清楚。
之前他之所以会带范祥来见萧漠,只是觉得这个范祥看起来高深莫测,似乎另有目的,所以才将他带到萧漠面前,想以此来探究其真实目的。但却也没想到范祥竟是真能将事情剖析的如此清晰。并隐隐为萧漠指出了一条明路。
另一边,见到萧漠再次向自己行礼,范祥却是不知为何,竟不再像之前那般坦然受之。()而是连忙站起身来,口称不敢。
萧漠自顾自的躬身一礼后,直起身来,紧紧盯着眼前范祥,神色却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前辈所言固然有理。但晚辈心中还有两个疑惑,还请前辈为晚辈解答。”
范祥似乎早已想到了萧漠的问题,神色平静,点头道:“萧大家请说。”
萧漠缓缓说道:“据晚辈所知,前辈在八年前就已经来到长治城中,不可能是各方势力的探子。虽说以算命卜卦为生,但却一直行事低调。直到一年之前,在晚辈成名不久后,才突然主动与我那七哥萧然相交,以晚辈猜想。恐怕前辈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要通过七哥,找机会与晚辈接触吧?”
顿了顿之后,萧漠又说道:“而听前辈之前所说的话语,入骨三分,见识非同寻常,想来绝非只是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却不知前辈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何会甘于隐身这偏远之地?刚才向晚辈说了如此之多。隐隐有自荐之意,但晚辈虽说在文坛薄有微名,却毕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无权无势,前辈又为何会找到晚辈?诸般疑惑,还请前辈告知。”
范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萧大家所说不错,我确实是有意与那萧然接触。之所以与萧然接触,也正是为了结识萧大家。而刚才向萧大家说了如此之多,也正是有自荐投靠之意。”
顿了顿后,范贯抬头看着萧漠。认真的说道:“至于萧大家说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一介书生,固然不假,但未免太过谦言。萧大家将来的无量前途,以及当今陛下对萧大家的喜爱,早已是世人皆知。萧大家现在固然尚无权无势,当明年殿试之后,所谓权势,对萧大家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更何况,这些年来萧大家虽然远在云州,但萧大家这些年来的作为,老朽却是一直在尽力打探,对于萧大家的手段心智,一直都佩服不已。”
看到萧漠想要说些什么,范祥却举断道:“萧大家不必遮掩,老朽虽说只是第一次与萧大家相见,但通过这些年来不断的收集消息,自认为对萧大家也算是了解。”
“四年前,萧家冤案平反,萧大家却迟迟不归寰州,而是在云州单县苦读应试,以此躲过了那丞相张谦的顾忌与压制,由此可见萧大家不仅能辨清形势,而且善于隐忍。三年前,萧大家连出《仙道求索》、《问仙》等诸篇神怪故事,世人皆说萧大家荒唐,但如若联想到当今陛下求仙成痴,以及现在陛下对萧大家的喜爱,当初的荒唐之举,只能说明萧大家眼光长远,深谋远虑。再说两年前,萧大家在州试中落榜之后,一年之内连出《中庸新解》、《自扰词集》、《问儒》、《萧体帖》四书,世人只是看到萧大家才华天赐,但在老朽看来,却是萧大家善于用势造势,再联想到四本书问世的时机,更是让老朽惊叹不已。而半年之前,萧大家竟是推辞了‘鸿儒荐取’之荣耀,更让老朽又惊又喜,由此可得知,萧大家所谋,并非那些无用的声望,而是朝中实权。”
说到这里,范祥自己也是满脸赞叹,扳着指头数道:“能辨清形势又善于隐忍、眼光长远而又才华横溢、善于用势造势而又能把握时机,不计虚名却又有雄心,再加上萧大家你将来的无量前途以及当今陛下对萧大家的看重,当这些都结合在一起之后,难道还不值得老朽前来投靠萧大家吗?”
听到范祥的话,萧漠当真是哭笑不得。
萧漠当年之所以会写《仙道求索》、《问仙》等仙侠故事,只是生活所迫,到了范祥这里却被看做深谋远虑;写《中庸新解》只是无心之举,即使后来问世也只为自保,在范祥眼中却变成了善于造势;“鸿儒荐取”是张谦对他的算计,萧然自然谨谢不敏,但在范祥看来却成了雄心勃勃…
而把这些都集中到一起之后,萧漠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野心家。
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解释范贯也不会相信,索性直接问道:“就算如前辈所说,但事实上当今世上,有权有势者多不胜数,比如那丞相张谦和枢密使王翰,就算晚辈在怎么前途无量,又如何的处心积虑,恐怕数十年之内也达不到他们的地位,如果前辈只是想要找一个有权有势之人投靠,为何会在长治城内隐藏八年之久,又为何要舍张谦王翰而找到晚辈?还有,前辈的身份,究竟为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祥神色恍惚了片刻后,终于缓缓的说道:“我之所以会选择你,而非张谦王翰,是因为萧大家你背景清楚,现在之所以崛起,除了深谋远虑之外,更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可能跟那个人有关系。而张谦王翰却不一定了,他们纵横朝野多年,必然与那个人有关联,甚至,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听到范祥的话,无论是萧漠,还是邓尚全,皆是满心疑惑。
范祥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指着什么?
另一边,范祥在说出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抬头看了萧漠一眼,苦笑着继续说道:“至于我,不过是一个该死却又没能死去的探子头目罢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情报打探这方面略有了解。”
“前辈所言太过隐晦高深,晚辈不解。前辈可说的详细一些吗?”
看着范祥的神色,萧漠隐隐觉得,这个范祥的过去必然不会简单。
但即使是萧漠,也没有想到,随着范祥接下来的讲诉,他竟会得知一个如此的惊天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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